一
破案本部認為姊崎十之八九是殺人犯,開始對他進行嚴厲審訊。
最初,姊崎東拉西扯,支吾其辭,並且不能提出日比野遇害當晚不在現場的有力證據。
姊崎說他那天夜裡不當班,在家睡覺。但是沒有人能證明這點,唯一的證人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對警方的訊問提心吊膽,驚惶不安。看得出來,她的丈夫已經囑咐過她。
——姊崎已經事先作了不在現場的準備。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警方對姊崎就是犯人增強了信心,開始追問他的妻子。
姊崎的妻子終於挺不住,作了交待。她說,那天深夜一點左右,丈夫不知從哪兒回來,並囑咐她說:“以後警察問起,就說今晚一直在家。”
“不過我家主人決不會殺人!那天晚上他一定有別的事。”妻子說出真實情況後,又後悔不迭,趕忙為丈夫辯護。
“你家主人幾點鐘離開家的?”
“十一點左右。”
“他沒說到哪兒去嗎?”
“沒說。利也死後,他經常深更半夜突然出去。”
審訊人員心想:那時他正在日比野家周圍轉游,尋找下手機會。頭天晚上十一點到次日凌晨一點不在家,這符合日比野死亡推定時間。
“他回家時是什麼樣子?”
“和平時沒有兩樣。”
“太太,你可不要撒謊呀!姊崎,啊,不,你家主人那天夜裡從外邊回來,不就囑咐過你對別人說他一直在家嗎?肯定跟平時不一樣吧!”
“你們非把我家主人定成犯人不可嗎?我家主人不是那種人!”
姊崎的妻子激動得哭了起來。可妻子的辯護絲毫不能減輕對她丈夫的懷疑。
正在這關鍵時刻,又出現了一件對姊崎極為不利的情況。
一個跟日比野住在同一公寓的居民來報告說,那天夜裡十二點半左右,在公寓裡親眼看到—個很象姊崎的人。
目擊者是銀座大街一間酒吧的女招待。當天晚上她由銀座返回家時,在走廊上與姊崎(?)擦肩而過。
她同日比野的房間都在八樓。那個象姊崎的人從日比野房間的方向走過來,步履踉蹌,神情緊張。在走廊上與她對面相遇時,他趕忙扭過頭去,不讓人看到他的面孔。由於光線的關係,他的側臉特徵暴露無遺。當時她只覺得這人很奇怪,待知道日比野被殺後,才想到他一定是殺人兇手。
就在要對姊崎利吉下達逮捕令的時候,意外地又出現了新的情況。
二
末松耕作打算改行。在經濟不景氣時期,每天還能回收一噸多廢紙,現在連二、三百公斤都收不到了。這樣下去,扣除汽油費和損耗費,也就無利可圖了。
末松是東京都回收廢舊物資合作社回收廢紙的,也就是“和居民常打交道換手紙的人”。
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紙張奇缺時,末松賺了大錢,整天笑得合不攏嘴。
由於手紙供應緊張,換手紙的生意大受歡迎。就是在對買方完全有利的市場情況下,手紙交換比例對末松也很划算。居民拿十公斤舊報紙換65米長的手紙兩卷,八公斤換45米長的手紙一卷。
末松有一臺小型貨車,既不用為僱人艱難擔心,也無須為籌藉資金犯愁,只要開著汽車在住宅區轉上一圈,錢就滾進了口袋。末松整日喜笑顏開。
可好景不長,經濟蕭條一過,許多家庭珍惜起舊報紙來,加之報紙、雜誌減少篇幅,回收量急劇下降,同時汽油和手紙也大幅度提價。不少在經濟不景氣時從事手紙交換生意的人都及早抽身,改作其它行當。
末松跑了一整天,總共才回收到四百公斤舊報紙雜誌。
“這樣下去可就幹不成啦!”末松發起牢騷來。
今天,他特意選了個競爭對手少的下雨天,跑到平時不去的集體住宅區。爬到高層公寓上去,才弄到這點東西。
末松把舊報紙等卸到店裡,轉回家來。一個人孤單單地洗完澡,吃過飯,趴在從不整理的床鋪上。
末松一邊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從回收廢紙中取來的舊雜誌,一邊想著還不知在何方的未來媳婦。
末松今年二十七歲,還是個單身漢。從家鄉到東京集體就業以來,他已換了十幾次工作,最後總算湊夠了錢,買了一輛小貨車,幹著現在的營生。
他夢想著儘快攢夠錢,開間鮮花店,娶一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兩人一起幹活,把“夫妻店”不斷擴大。
他也不是沒交過女朋友,也曾經有人介紹跟女方見過面。她們聽到末松的“夢想”時,眼睛閃閃發光,口中嘖嘖稱讚。但當她們一知道末松眼下的職業和中學畢業的學歷,都無一例外地臉上現出失望的表情。
現在的年輕女人都很聰明。沒有哪個會對他的職業和學歷直率地表示失望和鄙視,但末松卻敏感地覺察到她們的眼睛裡閃過的一絲輕蔑神色。一旦識破這一點,末松就無意同她們交往下去。儘管她們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她們嚮往的是“大學畢業”、在一流公司任職的“白領階層”。她們希望婚後被人稱呼“夫人”,不願讓人喚作“老闆娘”。
生一兩個孩子就“打住”,送丈夫去公司上班後,收拾打扮停當,就自由自在地玩樂。有時邀上附近有閒階級的夫人小姐舉行晚會,有時去聽音樂會,有時濃妝豔抹地去出席學生家長座談會。參加同窗會時,少不得要誇耀一番丈夫如何能幹,孩子多麼聰明。作為上流社會夫人的高雅趣味,她們還要讀書,學習茶道和插花。
跟一箇中學畢業換手紙的人結婚,實在是太荒謬了!
末松要娶的妻子應該是這樣的女人,她既具備“夫人”的美貌和品德,同時被人喚作“老闆娘”也毫不介意。出席同窗會或在孩子的家庭情況登記表上敢於公開宣稱或寫上:“丈夫的職業是換手紙的,學歷是中學畢業”。
她應該是位能為店鋪的生意興隆和丈夫一起拼命幹活的女人,並且是位比任何鮮花都美麗的女人。可這樣的女人是沒有的!
偶爾也有對他表示好感的女人。但是男女之間在發展成為戀愛關係之前,女人首先愛慕的是裝潢男人門面的標籤和優越的條件,如果沒有精神上的嚮往,那麼愛情是不會發展起來的。
“雖然是一流公司的職員,還不是個僱員!我怎麼不濟,也是個一國一城之主呀!”
儘管末松如此自負,但對男人來說,社會標籤終究是起決定作用的。
明明周圍有許多大學畢業在一流公司工作的職員,卻偏偏要當個“中學畢業換手紙的老闆娘”,這樣值得欽佩的女人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