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1 / 3)

第六十章遺書

2001年5月23日,有個人站在一個水果攤前。

老闆問,“要買點什麼,橘子,蘋果,梨,還是香蕉?”

他搖搖頭。

老闆繼續問,“你想買什麼水果?”

他掏出兜裡所有的錢說,“我買那把水果刀。”

他就是寶元。

寶元走向一片田野,麥苗青青,手裡的水果刀閃耀著陽光。

他仰面躺在碧綠的麥田裡,開始清清楚楚的回憶往事,那些往事如碧空一樣晴朗。

以前他有一輛機動三輪車,有次下起大雨,他和老婆開著機動三輪車在雨中歡笑。他們每天去集市上賣魚,賣不掉的魚就存放在冷庫裡,他還記得那間冷庫,房頂上耷拉著冰柱,地面上聳立著冰柱,地面上的冰柱是房頂上的冰柱造成的,滴水,迅速的凍結。老婆說,我冷。寶元抱住了她。兒子出生後,整夜的哭,他和他媽夜裡輪流抱著孩子哄,他媽白天賣魚的時候常常打哈欠。兒子漸漸長大,兒子向魚群揮拳,魚群散開。有一年冬天,他和兒子在院裡堆了個雪人,然後父子倆笑著向著雪人狠狠揍去。

老婆並不漂亮,但是她站在月季、玻璃上的冰花、石榴或者夾竹桃後面的時候會顯得很漂亮,他家牆壁上的相框裡有些這樣的照片。

兒子臉上有雀斑,很淘氣,很饞,常常花一毛錢買汽水或者棒棒糖。

他媽愛吃滷煮的雞頭、豬肝、羊肺,這些東西是最便宜的。

後來,寶元迷戀上了賭博。

他媽,他老婆,他兒子,他們都成了一天到晚吃白菜的人。

現在他們全都已經離去,家門緊閉,寂靜無聲,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一提,只有風吹過窗戶,吹著灰暗破敗的牆壁,吹著蚊帳,吹著蚊帳裡吊著的小風扇,他們全都走了。寶元閉上眼睛,他看到了兒子,看到了老婆,看到了他媽。有些人和事物確實是需要閉上眼睛才可以看到的。在這時間和空間深處有一個彎道,類似與衚衕的拐角,只需要閉上眼睛,就能夠對往日歲月進行最後的眷顧。

寶元喃喃自語,“我來了。”

他用水果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鮮紅的血濺在綠油油的麥苗上。

三天後,警方發現了寶元的屍體,在清理遺物的時候警察發現他懷揣著一封信,紙上的墨跡並不一樣,有時濃黑,有時很淡,可以看出這封信是在不同的日子裡用不同的筆寫下的,有些被水打溼洇開的字跡證明寫信的人曾經哭過,警方始終沒有搞明白這封信為什麼沒有寄出去。

摘抄如下:

“媽,玲,鵬鵬,我現在外面給人家打工,過的挺好,這是一家汽修廠,等我掙了錢我就回去,不用擔心我,我再也不賭了,我對不起你們,這幾年不知道你們過的怎麼樣。咱再也不過窮日子了。媽,我給你買燒雞,我知道你愛吃雞皮。玲,一定要等我啊,我很想家,很想你們。我還帶著家裡的鑰匙,天天都掛在腰上,沒事的時候就看看,現在這鑰匙就在桌子上,這一個是開大門的,這一個是開屋門的,這個是抽屜上的鑰匙,還有一個,玲,是你腳踏車上的鑰匙,我還記得那輛腳踏車,我帶著你回老家釣魚,你還記得吧,從公路上一直騎到河邊,我釣魚,你坐在旁邊唱歌,把魚都嚇的不上鉤了,我還記得你唱《心雨》,為什麼總在那些飄雨的日子,深深的把你想起……我一聽這歌就傷心的想哭,這些我都記得,我真想回家啊。

鵬鵬,爸爸想你,爸爸想抱抱你,我得有多長時間沒抱過你了?你也想爸爸了,對不對,我知道你想了,我很想你啊,鵬鵬,寫到這裡,我哭了,爸爸對不起你。鵬鵬,你要是看到爸爸的信,你就喊聲爸爸,我能聽見。爸爸不是壞人,你以後要好好上學,一定要考上大學。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爸爸送你什麼東西好呢,爸爸真想在你生日那天回家,敲開咱家的門,手裡提著方便兜,裡面全是你喜歡的東西,到時候鵬鵬別忘了給爸爸開門,爸爸會把你抱起來,舉起來,大聲說,爸爸回來嘍,再也不離開你們嘍。”

第六十一章阿彌陀佛

周興興、畫龍、寒冰遇失蹤之後,大案指揮部立即行動,一個由武警和特警組成的抓捕大隊一星期之內共抓獲刀槍炮犯罪集團成員近百人,收繳大批贓款贓物,小刀落網,他開設的色情場所被取締關閉,高飛、老槍、炮子、二吆子四人在逃,馬有齋在家裡束手就擒。

馬有齋穿著袈裟,一個警察給他戴上手銬,他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

馬有齋似乎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他身上的袈裟蒙著一層晨曦,他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這個睡眠顛倒的瞎子,即使是在夜裡,也依然感覺到外面陽光燦爛。

警方審問每一個涉案人員,希望得知周興興、畫龍、寒冰遇三人的下落。

一個月後,有個船夥計投案自首,他向警方交待了一個重大線索。當時大案指揮部總指揮白景玉正躺在涼蓆上,他出了一身汗,聽到這個訊息,立刻坐起來,汗津津的面板與草蓆分開的時候發出一種撕裂般的聲音。他衝進預審室,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抓住船夥計的領子就問:

“他們在哪?”

“在一個荒島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白景玉下達命令,一定要把他們找到。

在那個船夥計的指領下,海警立即派出巡邏直升機,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那個荒島,然而島上空無一人,也沒有發現任何屍體,只有海浪衝刷著沙灘,搜救人員面面相覷,他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在附近海域搜尋了一個小時,沒有任何發現。

第六十二章罌粟島

曾有個船長對水手說:“這個指南針,不指南,也不指北。”

水手問:“那它指向哪?”

船長回答:“罌粟島。”

很久以前,一些沿海的居民就有一個願望,想在這荒島上種出五穀雜糧。他們一次次播種,又一次次失望。麥子和玉米就象野草,長不到抽穗就枯黃了。荒島還是荒島,種下的東西顆粒無收。清朝末期,一夥海盜乘船登陸,他們在島上種植罌粟,大獲豐收,從那時開始,人們就把這個島稱為罌粟島。

太陽從海上升起,天邊,雲層的縫隙中漏出玫瑰色的朝霞,海面風平浪靜。

寒冰遇臉色蒼白,依然昏昏沉沉的,畫龍和周興興幫他脫掉上衣,子彈打穿了胳膊,傷口露著白骨,觸目驚心。脫掉上衣的寒冰遇顯得比較胖,荒島上缺醫少藥,傷口已經感染化膿,用不了幾天,這個胖子就會變成死胖子。

他們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

第二天,他們搭建了房子。

第三天,他們吃掉了房子。

所謂的房子就是在土坡上挖了一個坑,上面搭著幾片海帶。海島的晚上很冷,整個晚上都颳著風,白天又很熱,太陽曬的人頭昏腦脹。海帶是畫龍在沙灘上撿到的。海浪把一團海帶衝到沙灘上,畫龍撿回來,本來想作遮陽擋風之用,但他們又餓又渴,填飽肚子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飢餓是什麼感覺?

一些上了歲數的老年人,他們在回憶往事的時候,依然會感到恐懼。曾經有個老人對本文作者講起他是怎樣將一把掃帚吃下去的。三年自然災害過後,有個生產隊長種植的土豆獲得豐收,他餓怕了,他將土豆煮熟,搗爛成泥,在自家的院子裡用土豆泥砌了一面牆,等到災荒再次來臨的時候可以吃牆度日。

畫龍說,“我現在可以吞下去一頭牛,如果有人請我吃飯,我會把今天的,昨天的,還有前天晚上的飯一塊吃下去。”

“嚼起來像牛肉乾,很筋道。”周興興撕下一片海帶,示意寒冰遇要不要嚐嚐。

寒冰遇搖搖頭,過了許久,說出一個字,“水!”

失血過多的人必須補水,海帶的味道是鹹的,吃多了更感到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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