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間一切法器,要麼是殺人的兇兵,要麼是防護自己的利器,還有少部分是供給醫修的法器。
但是,每個修士、妖魔最脆弱的永遠是自己的心,世間卻無任何法器能彌補這一點,只能透過苦讀聖賢之書,或者行萬里路,來一步步充實自己。
但,多少人又能做到呢?
提升自己,不如殺死他人。苦練心境,不如服用丹藥。
世間有此捷徑,還有多少人會不畏艱苦、上下求索?
禮陽看著天,他的脊骨已經快斷了,快被威壓壓彎,但眼中沒有絲毫屈服:“而我煉製的青天鑑,可彌補人心不足。”
“青天鑑賞罰分明,能獎賞世間善事,能懲戒世間惡事,有此青天,才能真正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如我這樣的低修者,也能活得好……”禮陽含著痛苦、嚮往,帶血的眼眸瞥向希衡,“天下都是劍君這般的人,難道不好嗎?”
他正因為見過光風霽月,知道這樣有多好,才越恨世間汙濁,越想改變世間。
青天鑑,居然類似於天道,想代替天道懲善罰惡,如何不引得劫雷誅殺?
希衡的猜測被落實,她指尖繞著一縷劍影,數著時間。
三息,還差三息就是禮陽徹底斃命的時間。
第一息,希衡提醒:“禮陽,善惡之別並不好區分。”
世間的因果錯綜複雜,有的惡是在償還因果,有的善也只是偽善。
禮陽對希衡,總是敬仰、感恩的,他聽到她的聲音,完全沒了質問蒼天時的戾氣。
他溫和道:“劍君,我知曉,但我能改進青天鑑。”
“我可以花一生的時間去改進它,而不是看著它毀於天劫之手。”此時,最後一道天雷落下。
第二息,希衡手上的劍影未散,仍預備好救人,禮陽含淚看她最後一眼:“劍君,多謝……永別了!”
他決絕地以血肉之軀抱住青天鑑,獻祭自己的輪迴……
誅殺之雷落下,本快分崩離析的青天鑑有禮陽的阻擋,苟延殘喘一瞬——按照規矩,劫雷渡過去了。
此時,無論青天鑑多麼逆天,天雷也只能褪去。
青天鑑雖然苟活下來,但原本光耀的器身變得黯淡,鐫刻上禮陽通紅的血,鐵蝕紅繡,青天鑑再也不能使用了。
而禮陽——
希衡看向禮陽消散的方向,那裡有一團不清不濁的氣,此氣漸漸匯聚成一個透明的人形。
是禮陽。
天道的誅殺之雷是能徹底殺死禮陽的,但天道沒有。
希衡上前半步,天道何其驕傲?它管束這偌大天下多年,見過無數的人、無數的事,見到禮陽竟敢妄想以區分善惡之別的青天鑑來代替它,天道也窩火。
所以,天道讓禮陽不死,他只是斷絕了輪迴之路,非人非魔非鬼非妖地活著。
天道要讓禮陽眼睜睜看著,青天鑑是錯的。
世間若只有正,只有善,是另一種地獄。
希衡伸出手,透明的禮陽向她而去,然而下一刻,禮陽的身體便四散開來,被世間清氣擠壓。
“……修真界也容不下我?”禮陽呢喃,因為煉製了青天鑑,就連清氣也容不下他麼?
他蒼老的眉心有一道鬱氣,又倏而一嘆,他看向希衡:“劍君,我自尋我之去處,我知曉劍君其實也不贊同青天鑑,劍君行過千萬里路,自是比我要成熟、考慮周全。”
“我一生只與熔爐打交道,卻生了改天換日之志,可心智稚嫩之人,有時也有奇見。”
“劍君,我走了,我……多謝劍君幾次相救,也懇請劍君饒我不識好歹之舉。”
若說他有什麼遺憾,恐怕遺憾就是和好友的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