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慌張地站起來,顫聲問道“太子,太子怎麼了?”
“太子在東閣跟幾位師傅吵了起來,幾乎要拔拳相向!”張喜跪伏在地上答道。
呼——!
朱祁鈺坐回到座椅上,像是被紮了個洞的氣球,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仰頭看著殿頂,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王誠一骨碌爬了起來,對著張喜猛踹了幾腳,恨恨地說道“你亂嚎什麼,驚著皇爺了。”
張喜吃了幾腳,也不敢還嘴,伏在地上連聲說道“太子殿下跟範師傅和王師傅爭辯,言辭犀利,範師傅氣得臉都白了,王師傅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要去孔廟撞死在文德聖賢碑前。”
朱祁鈺眼睛猛地瞪圓了,出鏡子一樣的亮光。
王誠小心地看了朱祁鈺一眼,腦子裡飛轉了幾圈,又問張喜“太子殿下知書明道理,怎麼會跟兩位師傅爭吵起來的?”
“小的也不知道。小的在外面伺候著,聽到聲音進去時,聽到太子殿下和兩位師傅已經爭得臉紅耳赤。”
“王誠!”
“小的在!”
“去安排步輦,朕立即要去東閣。”
“是!”
“快扶朕起來。”王誠連忙上前扶起朱祁鈺,順便踢了張喜一腳,“狗才,還不快去傳詔,皇上擺駕東閣。”
“是!”張喜連滾帶爬地出了殿,尖著嗓子傳下旨意。
步輦抬著朱祁鈺飛一般地來到東閣。
他剛剛走近門口,就聽到朱見濟稚嫩的聲音,“吾敬吾師,更敬真理!我乃堂堂男子漢,是打不垮、壓不倒的!”
朱祁鈺早就吩咐過,不要提前通傳,結果聽到這火爆的一幕。他一撫額頭,已經知道太子今天與兩位師傅爭辯,根子在哪裡了。
朱祁鈺快步走進東閣,大聲呵斥道“孽子!你膽敢如此!”
朱見濟站在課桌上,前襟紮在腰帶裡,圓圓的小臉漲得通紅,揮舞著肥肥的拳頭,慷慨激昂,口水直飛。
看到一聲怒喝,轉頭一見,魂魄頓時嚇掉了一半,一骨碌滾下課桌,站在旁邊,低著頭,變得非常老實。
範師傅已經五十多歲,清瘦的臉氣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樣;王師傅四十多歲,圓圓的臉,肥頭大耳,坐在地上,鼻涕眼淚全抹在臉上,正在嘶啞著聲音乾嚎著,彷彿死了親爹孃。
看到朱祁鈺走了進來,王師傅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拉著朱祁鈺的衣襟,彷彿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骨肉。
“皇上啊,皇上,你可算來了。臣...臣實在是...臣不想...臣被欺...臣憋屈啊!”
王師傅哭天喊地,語無倫次地哀嚎。範師傅鐵青著臉,只是一個勁地說道“老臣請乞骸骨!請乞骸骨!”
朱祁鈺心裡閃過不屑和厭惡,嘴裡連聲安撫“兩位師傅,但有任何委屈,朕會為你們做主,還請稍安勿躁,等朕問個明白。”
“朱見濟!到底是怎麼回事?”
“父皇,今日師傅講《論語》,兒臣問了一句,孔夫子門下有賢徒七十二位,不知童子幾人,冠者幾人?”
“兩位師傅答不出來,說書上無記載,又說孔門賢徒賢德無雙,不論童子和冠者。兒臣說書上明明有寫,師傅為何不知?師傅詰問兒臣,哪本書上有寫?”
朱祁鈺也覺得很奇怪,“是啊,哪本書上有寫?”
“《論語》啊。父皇,論語有云,‘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五六三十,五個六相加是三十。六七四十二,六個七相加是四十二。三十加四十二,正好七十二人。”
“所以說,《論語》明明白白寫著,孔聖人門下賢徒七十二人,冠者三十人,童子四十二人。”
朱祁鈺聽得目瞪口呆,可是細細一想,太子說得嚴絲合縫,沒毛病啊!
此時的他,體會到兩位師傅的震撼、尷尬和羞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