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廚房剛做好端上來,皇帝已靠在榻上沉沉的睡著了。
我不忍叫他,只好吩咐皇帝身邊的總管,將飯菜先在火上喂著,等皇帝醒了再讓他用就是了。
原本想著我自己也回宮睡會子去,這兩日實在是太累了,誰知剛進宮門便迎頭撞上來一個胖乎乎的姑娘。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阿扎。
娘娘,我父汗當真不在了麼。
我叔父呢,也被他們殺了麼,我想見他們,你讓我回去好不好,娘娘,你讓我回去好不好……
她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不曾滴落下來,只是一聲聲叫著我,怕我不應。
我握著她的手。
先進去吧,進去再說。
阿扎,你沒說錯,烏合蘇可汗被自己長子所殺,你叔父在混亂中被人毒死,已有三個月了。
她鬆開了拽我的手,不再說話,只咧著嘴抽泣的說不上話來。
她站了一會兒,抽泣聲越來越大,忽然癱坐在地上,拿手去捂著臉大哭……
我不多言,只靜靜地等著她哭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再將她引到我身邊坐下。
我看她依舊哭的止不住,遂摟過她將她抱在懷裡低聲道,好好兒哭吧,哭了這一回下回再不能了。
她抽抽噎噎的道,再沒有人疼阿紮了……世上再沒有人疼阿紮了……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哭的不厲害了,我才替她擦去臉上掛著的淚水,道,知道你父汗和你叔父為何送你來這兒麼。
知道。
為何。
呼延哥哥容不下我,他會殺了我的。
是啊,他們將你送來這裡,就是想讓你活著的,你就更得好好兒活著才能對得住他們的苦心,你道是不是?
她不說話,只是還在傷心地哭著。
我看著她的樣子一陣憐惜,她和我的女兒一樣的年齡,一樣的惹人疼愛,卻不能待在自己家,要千里迢迢到異國他鄉來尋找活著的機會。
如今親人慘死,此生再沒有相見的機會,她安能不痛?
我抱著她溫聲道,往後啊,娘娘就是你的親人,我照顧你,你聽我的話,好不好?
她點點頭,抽噎著不說話。
剛過完年,外頭還是冷的緊。簷廊下掛著的冰錐如今連水都不滴了,但好在我殿裡的炭火總是足夠的。
因此不覺得很冷。
這廂,阿扎哭了一會兒便倒在榻上睡了。
我給她蓋了毯子,兀自盤腿坐著烤火。此番我甚至想著,不若往後就讓阿扎住到我宮裡來,既隧了她的願,也好看著她不讓她出去晃悠。
畢竟如今我朝與韃靼關係緊張,如今宮裡天天晃悠一個韃靼人,免不了讓人生了什麼想法。
再者,反正燦兒也要外任了,三年兩年的我也見不著他。
阿爍呢,自從雲朗的事我給她鬆了口,早竄的沒邊兒了,一天到晚高高興興的去外邊踅摸地方建公主府,我更見不著。
還不如讓阿扎來同我作作伴兒。
如此想著我便找了機會同皇帝說了,皇帝聽了倒沒別的意見,只說怕她擾了我的清靜不能好好休養,又道,阿扎若能陪著我打發日子,他自是沒有不準的。
皇帝是個厚道人,雖說韃靼此番做的不厚道,但這不是阿扎的錯。
況他叔父在時為了兩邊的安定也是想盡了辦法的。
此番不能得善終恐也是在對中原朝廷的態度與呼延臺吉不同之故。
因此皇帝並沒有要遷怒阿扎的意思。
由此,阿扎便在我這裡住了下來,閒的時候,我便教她下棋讀書打絡子。
我雖下棋也不甚精通,但也只圖個樂子罷了。
我們兩個一大一小,中間再加上個蘇澤日日毒舌。
這日子竟有了些早年間兒女承歡的樂趣。
一日,我用過午膳躺在榻上就著南窗曬太陽。
阿扎趴在我身邊說,娘娘,在您身邊住著真好,我以後能不能永遠在這裡呢?
我笑道,自然能,只要我一直健在,必定好好兒護著你,不叫你吃虧。
說完這句,我又想了想自己如今這風吹不得冷見不得的身子。
只好道,要是往後我不在了,不能護著你了,我也會替你安置好的,到時我便求陛下讓你悄悄兒地出宮,你到我家去,會有人照顧你的……
誰知不待我說完,她便打斷道,不好,不好,我哪兒都不去,你要是不在了,我真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就跟著你……
我困勁兒上來了,迷迷糊糊斥道,胡說。
這兩日看著日頭彷彿以為天要暖和了,連桃花都開了一朵半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