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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九年,六月,癸亥日。
玄武門兵變已經過去三天,一開始,人們是錯愕的,但隨著此事在街頭巷尾議論開來,錯愕很快變成了另一種情緒。
看,我就說吧,李家那兩個小子必要鬥個你死我活,還是李二更厲害些。
帝王家的窮奢極欲百姓無法感同身受,他們的痛苦煎熬自也不可能被旁人理解。
除了百姓,長安城裡還有兩撥人忙了起來。
其一是各國的探子,尤其北境突厥和西南吐蕃的探子。
他們或輕騎出城,快馬加鞭地趕往母國傳遞訊息,或繼續扮作商戶、匠人、歌舞伎,蟄伏在一些官家周圍,打探著宮中的動向。
好年頭啊,入冬不用愁了。
大唐國本不穩,皇帝自然無心顧及邊境安危,突厥和吐蕃只需大兵壓境,劫掠一番,必能斬獲許多糧食布匹錢財女人。
若劫掠得狠了,唐人受不住,朝廷或許還會出面,給些金銀錢財,求蠻人退去。
好年頭啊!
第二波忙起來的人就數長安官員,確切來說,是七品以上的官員。
就連一些只掛了個散官頭銜的皇親國戚,也紛紛走動起來,不知多少達官顯貴家的會客間徹夜燃著燭火。
與之相比,七品以下的小官兒就輕鬆許多,他們位微言輕,手中的權利十分有限,除非個人有什麼過人之處,否則有資格黨爭的集體根本看不上他們。
反正翻破天去也不過是繼續給李家打工,聖上和新太子是喜也好,是怒也罷,都與他們無關。
出了大變故,這些小官心中歡喜。
上面會不會殺死或者擼掉一大串官員?若真如此,大家的位置是不是都可以往上挪一挪了?聽說萬年縣衙就有個小小的八品縣尉,已受到了新太子的青睞。
閆寸這個特例,給不少小官打了雞血,大家每日清晨去衙署上班,都腳下生風,彷彿不是去上班,而是去迎接撲面而來的好運氣。
上司們的臉色越難看,小官兒們的心情就越好。
這一天生了一件大事。
聖上正式頒佈詔書,立二兒子李世民為皇太子。
在此之前,不少秦王黨羽出於輿論造勢的考慮,已提前稱呼秦王為新太子了,許多溜鬚拍馬之人也附會著,以至於不明真相的人錯以為李世民早就是太子了,太子的稱呼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叫開了。
有了這道聖旨,秦王黨羽的心終於落地。
詔書不僅保障了李世民的繼承地位,還直接移交了大權。
據詔書原文記載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
有人猜測李淵被新太子軟禁了起來。
李淵境遇如何,他此刻是何等的心灰意冷,只能透過詔書上的寥寥數語窺探一二。
這場仗,李世民大獲全勝。
還有人猜測,自玄武門兵變後,再也不曾出過承乾殿的李世民被兄弟的鬼魂纏身,幾近瘋癲。
沒人敢將這樣的猜測說出來。
隨著一道道敕令、聖旨頒佈,謠言很快被壓了下去,人們對這位新太子的赫赫戰功、有勇有謀津津樂道,同時李建成、李元吉的缺點被無限放大,彷彿他們是什麼禍國殃民的大奸大惡,足以與褒姒嫪毐併為同流。
外面的人忙活著,萬年縣衙也不清閒。
這一天,縣令要開堂審案了。
劉家的殺人案。
好事的長安百姓最愛圍觀審案,民間一些落魄書生還會將案情寫成傳奇故事,整合冊子,賣些飽腹錢。
今日圍觀的人卻極少。
用後世的話來形容,有皇室的驚天大頭條,其它新聞就甭想博關注了。
鳴鑼三聲,縣令王方拙自布幔後轉出正堂,坐在了高案之後。
安固及另一名書筆吏分別坐在高案下兩側的矮几之後。
六名衙役手執荊棍,分立正堂兩側,劉伯已被押上了堂,跪在正中。
縣令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升——堂——”
書筆吏執筆準備記錄,衙役們將背挺得更直,以示威嚴。
“堂下所跪何人?”縣令道。
“小人乃是絲帛劉家的管事,名叫劉近泊,人稱劉伯。”劉伯答道。
“本官問你,閆縣令昨日從城郊一處捕獵陷阱內將你救出,是也不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