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丙子。
這一日長安的百姓再次湧上了街頭。
上回前來觀瞻李世民的多是女子,這次朱雀門前的廣場上則多是男子,因為這一日是長孫氏的封后大典。
通訊不達,許多人並不知道不久前這裡剛剛生過踩踏事故,看著街頭巷尾熱烈議論,並表示要去觀禮的百姓,吳關眼前總浮現大理寺堆滿屍體的畫面。
最殘酷的事莫過於執政者的試錯。
“我們走了一些彎路,犯了一些錯。”
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知帶過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悲慘故事。
這次踩踏事故,在歷史長河中連一朵小浪花都算不上,執政者繼續升官財,榮華富貴,揮斥方遒。
知道真相的吳關,可不敢湊熱鬧了,他長了記『性』,偏長孫氏派了人邀他赴宴。
長孫氏好儉惡奢,她要求封后典禮不可鋪張浪費,一切從簡。
李世民卻不同意,他絕不肯虧待了結妻子。
長孫氏拗不過丈夫,只好任由他安排華麗的宴席。
閆寸不在,吳關哪兒都懶得去,可皇后的邀請不能拒絕,他只好找出最華貴的白緞寬袖長袍,正猶豫要不要僱輛像樣的馬車時,清河王身邊的僕役來送了信兒,吳關什麼都不用管,等著清河王的車來接就是了。
第二日坊門剛開,清河王便乘車到了吳關的住處。
吳關上了車,決定先將尷尬事說開。
他半開玩笑道“下官惶恐,您不會是要秋後算賬吧?”
“你還有心思說笑?”李孝節道“你們抓了段志玄,不知多少武將不說報復,至少是想給你找些不痛快的,今日你去赴的可是鴻門宴。”
“不至於吧,”吳關道“長孫皇后向來剛正,我想沒人敢在她的封后宴上造次,即便有人找我不痛快,我讓著、躲著就是了。”
“那怎行?我的人可不受這個鳥氣!你今日就在我身邊,他們忌憚我爹,自不敢放肆。”
吳關倒是早就猜到了李孝節的心思。這位二世祖雖說慫了點,心卻不壞。
“多謝清河王照應。”吳關鄭重拱手。
李孝節一揮大袖,叫他別整虛的。
今日李孝節戴了一頂高冠,行走騰挪很是不便,不願多動彈。
但他嘴上不饒人,還不忘挖苦吳關道“你也有被人坑的時候?”
“誰坑我?”吳關不解。
“姓閆那小子啊,抓了段志玄等於捅了武將集團這個蟄蟲窩,他倒是躲得夠遠,把你一個人扔京城,還不是坑你?”
李孝節的揶揄勾起了吳關心中的困『惑』不安。
閆寸已走了八天,除去路上兩天,他在上津城已停留了六天。
雖說在通訊不達的唐,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但吳關不免為他擔憂。
這次的案子很棘手嗎?當地官員好不好相處?不會有人趁他孤身在外使什麼壞吧?
雖說不報什麼希望,但吳關還是決定向李孝節打聽一下。
“敢問清河王,”吳關道“您可知道上津城?”
“上津啊,隨軍打仗倒是路過了一次,那兒有家酒肆,掌櫃的釀酒手藝好極”李孝節咂了一下嘴,道“那梅子酒可真清冽,可惜我那時年少,那兒分得出酒的好壞,不過牛飲一番罷了不過,那地方的姑娘就不怎麼樣了,要說院閣姑娘,還是京城的最好”
吳關忙攔住他的話頭,道“那官員風評如何?”
“官兒啊中規中矩吧。”李孝節道“無甚特別的。”
果然,不抱希望是對的,吳關暗自嘆了口氣。
不過他倒有了個新思路,此番前去赴宴,或可向褚遂良打聽一二,那位倒是個百事通,且絕對值得信任。
李孝節歪在軟墊上,拿膝蓋碰了碰吳關的膝蓋,“想啥呢?”
“沒,沒啥。”吳關忙藏起心中的小九九。
李孝節又道“上次雖說萬分險峻,可若非你『逼』我一把,我便沒法險中求勝,如今可好了,二哥坐了皇位,對我們家也高看一眼,你的好處我都記得,不僅我,我阿耶也說了,讓你和姓閆的上我家做客。”
李神通?這卻是個意外收穫,吳關沒想到自己能抱上這麼粗的一條大腿。
當然了,到手的機會不抓白不抓,吳關忙道“那閆丞回來我們便登門拜訪。”
“好說好說。”
“段志玄將軍入獄已有九天了,武將集團並未過多阻撓,想來是令尊有所斡旋吧?”
“你還不笨。”李孝節道。
“那更要登門感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