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躺在一堆稻草上,身上帶著血痕。
閆寸大致判斷了一下,傷得不算重,養個十天半月,便可痊癒。
但他的精神似乎已崩潰了,他就像一條死魚。閆寸走進牢房時,他的眼珠轉了轉,人沒動。他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出了一聲嘆息。
“殺人這麼大的罪名,你那義父趙徐來也不來瞧瞧你?”閆寸道“好歹打僕役送點衣服飯食,再打點一番,總花不了多少錢……怎就將你丟在這裡生死由天了?”
“你就取笑我吧。”趙福道“反正我已成了階下囚,還在乎三兩句取笑嗎?”
“的確是取笑。”閆寸在趙福身邊的稻草上坐下,坦然道“你若知道我是來救你的,就更不會在意我的取笑了吧?”
趙福沒答話,在他看來任何應答都只會招來更進一步的嘲笑。
“你這樣是對的。”閆寸將稻草往屁股下面攏了攏,好讓自己坐得舒服些,又在身旁攏出了一堆草,示意吳關也坐,“我若身處你這樣的境地,也不敢給自己希望的,不過……”
吳關扶著閆寸的肩膀坐下,接過話頭道“不過,人又總是忍不住給自己希望的,畢竟,好好的一條命,誰甘心枉死呢?”
趙福的眼睛又轉了轉,能看出他其實有點想試探兩人,但他抿了抿嘴,剋制住了。
一彈指,他放鬆了繃緊的嘴唇。
“呵,我有什麼好怕的……你們真相信我是冤枉的?”
“你已經沒有別的機會了,不是嗎?此刻我們想要試著查一查真相,難道你還要挑挑揀揀?”閆寸道“我們已查問過與你相熟之人,包括你的義父趙徐來,還有趙家從前的夥計,除了這些人,你似乎也沒什麼朋友了。”
“不錯,常常各家送貨的緣故,我確與鄂縣許多人相熟,但算不上朋友。”
“你的朋友都說,你與那老船工並不認識,從你以往的生活來看,你們也不大可能有什麼交集。
所以,我打算採信你的說法,請你將案當晚你在船塢看到、聽到的情形細細說來。”
“我並未看到,只是聽到兩個人為了錢爭執。”
“錢?”
“對。一個人問那老船工要錢,好像老船工欠了他的錢……我只知道這些。”
“既然沒瞧見,你怎麼知道被要錢的是老船工,而不是反之?”
“那個要錢的聲音……不能說很稚嫩,但聽起來至少是年輕的,從前經營鋪面時,我常與人打交道,這一點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而且那人說‘今日拿不到錢我就不走了’,既是上門討債賴著不走,那住在船塢裡的老船工自然就是被要錢的了。”
“若是再讓你聽到那個聲音,你能分辨出來嗎?”閆寸問道。
“呃……能吧……能的!我能分辨出來!”
閆寸認為,趙福之前猶豫,之後又篤定,大有抓個人頂包墊背以求生機之意。
但閆寸並未拆穿,他只是點點頭,繼續道“你偷聽時,裡面的人只是說話嗎?還是有打鬥撕扯?”
“只是說話,”趙福篤通道“因此我才沒停留,若裡面毆鬥,我會多聽一會兒。”
這倒是句大實話,讓兩人有點哭笑不得。
“你再細想想,”吳關道“那討債之人有沒有什麼特點,比如……他是否有什麼口頭禪,或者方言口音……”
“沒有,肯定是本地人。”趙福道“口頭禪得話……”
趙福沉思良久,道了一句“我不知道算不算……”
吳關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直到此刻,趙福才坐了起來。
他起身的動作很緩慢,即便如此還是牽動了身上的傷,疼得直吸冷氣。
躺著就行,不必起來。
閆寸和吳關本可以勸一句,但兩人沒這麼做。因為趙福做這件事時充滿了儀式感,彷彿要將自己的性命前程交付出去。
起身後,他又跟吳關對視一眼,似乎在確認吳關是否真的在鼓勵自己,而後他飛快地別開了視線,繼續道“那人罵了兩句娘,但都是隻吐了一半,就忍住了……沒罵完。”
“他罵什麼?”
“就是……你娘……你娘如何如何……沒有下文。”
吳關已開始往起爬。
“走吧。”他對閆寸道“我有些想法,想與你說說。”
他盤腿而坐,本就不太容易起身,加之腳上有傷,用力狠了會疼,連爬了幾下都沒起來,閆寸便伸手扶他。
將吳關扶起後,閆寸自己利落地起身。
“走吧。”
趙福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