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陳軫相見

“主人?”

“嗯。”

“外面有一人,自稱曰主人之故友,今日幸在大梁,遂上門拜見,問您見還是不見。”

“有沒有通報名諱?”

“沒有,只說是秦國故人,還望先生相見。”

那人頓了頓,說道“請他到臺閣一敘,某稍後便到。”

“是”。

相國府外,來人輕車簡從,站在門外,卓立等候。他不慌不忙的打量著這塊府邸,欣賞他的雍容奢華,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拒絕一樣。雖然這兩天,想要進這裡的人很多,卻吃了閉門羹。

稍傾,府邸的大門開啟,剛才去通稟的走了出來,給他行了一禮,說道“請先生跟我前來,我家主人有請。”

那人微笑著點點頭,跟著那僕人在府邸中穿行。府邸雖然不大,但是卻勝在精緻,每每這邊一處山石,那邊一處水池,獨不成景,連在一起,卻頗具韻味。他深知此間主人,乃是世間第一心思至巧之人,就這小小庭院,就可見一斑。

兩人行走幾時,聽得不遠處傳來渺渺琴聲,來人駐足,閉眼細聽,卻聽得琴聲時而婉轉,時而急促,時而如流水潺潺,流入心頭,時而又彷彿白雲蒼狗,空曠而邈遠。

庭院的臺閣之上,一張四方几案,一卮酒,兩支銅爵,還隱隱冒著熱氣。來人毫不客氣,自顧自的跪坐在几案的一邊,沒有徵求正在彈琴的此間主人的意見,端起銅爵一飲而盡。飲罷似乎並不盡興,手拍几案,合著琴曲,大聲唱道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

我心匪鑑,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慍於群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靜言思之,寤闢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唱罷一遍,仍不想停,又唱一遍。琴聲再也不如之前華麗,反而如哭如訴,幽幽咽咽。彈琴之人琴聲越緩,唱歌之人聲音越輕。唱歌之人終於長嘆一聲,說道“公孫子,何其蠢也?”

琴聲驟然一停,公孫衍雙手伏在琴上,怔怔不語。

“小人也好,時命也好,非要操天下權柄於一身,殊不知如今,天子尚且無法自顧其身,大周曆史幾百年,英明如文王、周王,大智如太公、召公,如今也無非是一抔之土,君之謀略雖天下少有,卻無百歲千年之能,更遑論操戈天下之事,此乃神力,非人能也。”

公孫衍緩緩站起身,走到几案之前,給對方添了一爵酒,自己端起銅爵,飲罷,言之“公孫衍行走中原,可與某把酒言歡者,寥寥而已,而能得我親自斟酒者,更是鳳毛麟角。君可謂其中之一。”

“當初咸陽相逢,君為大良造,某為小吏,張子尚且是狼狽之人,而如今倏倏經年,君仍為一國之執政,某依然為小吏,張子卻幾乎與君當年相若,人生之機遇,實不可預料。天下之大,君可做第一人想。”

“天下第一嗎?”公孫衍苦笑說道“當年,咸陽一遇,若非你一路相持,公孫恐怕就會折在秦國;後來又是你出謀劃策,我方能在這魏國逗留至今;如今我身陷險地,又是你先來探望。天下第一,某何德何能可稱天下第一?”

“經年間,張子在秦國深受信賴,秦國大勢已成,非一國可力敵;而楚國有君,雖非大進,卻一雪前恥,楚王大喜。而某隻不過高談闊論,陳子啊陳子,君雖小吏,卻是我等之中最逍遙之人。這天下第一,非君莫屬!”

陳軫見公孫衍已經虎目含淚,知道他確實已經傷心至極,實在不宜再言,只得端起銅爵,再滿飲此杯。清酒入喉,綿柔無比,他卻放佛看到,咸陽酒舍,黃昏日下,他和公孫衍、張儀兩人把酒言歡,又放佛看到朝堂之上,三人慷慨激昂,指點江山,而如今,卻是各為其主,如何不讓人滿心介懷呢?

兩人悶聲不語,只顧自的喝酒,或者為對方滿上,或者自己斟滿,只是不說話,也互不搭理,互不相看。

稍傾,陳軫先說到“君如今之處境,雖為一國執政,然而境況之微妙,尤勝當年,不知道君該如何自處?”

公孫衍將酒杯重重放在几案上,又斟滿一杯酒,看著酒水,略顯滄桑的說道“當今之勢,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何況行走世間,若無法信守承諾,如何還能自處。當日離開咸陽,某曾經誓,若有一日,當領兵至咸陽城下,一報當日之辱。如今,正是天成其事之機。”

“君何必自我安慰呢?”陳軫嘆了一口氣說道,“君雖然是魏國之相,卻和當今魏王並不親睦,而惠施雖非相國,卻乃大王近臣。先生覺得,可否一展心中所學?”

公孫衍默然不語。

“而如今,秦國有伐韓之心,諸國有西向秦國之意,若推縱約長,君定然眾望所歸,到那時,魏王與君,當如何相處?”

“某不會當這個縱約長的。”

“那君以為,何人可當此重任?齊王魏王皆剛剛繼位,資歷不足;燕國韓國闇弱,實力不足;楚國雖然實力強大,但是不容於中原諸國,勉強上任,定然不足以服眾。便覽諸國,唯君可以。”

公孫衍眼前一亮,說道“趙國!趙王年齡雖小,但是收復被中山侵佔之國土,實力尚可,年紀雖輕,卻已執政經年,資歷亦可;至於威望嘛,某自當全力支援於他。”

陳軫眯著眼,其實趙國這幾年變法圖強,勤修內政,外抗中山,君臣一心,他也多有關注,對於這個趙王,他了解不多,不過聽公孫衍所言,似乎頗為推崇。他到不擔心公孫衍的識人之明,只不過對方顯然無意於此。

“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呢?”陳軫說道,“趙王如有意,何必安排一典客前來弔唁魏王?趙成、肥義、趙豹,乃至吳廣,都可前來,但是偏偏來一典客。如此之事豈是一名典客可以決定的?”

“更何況,趙國使者放著漳水不過,偏偏繞道韓國。君智謀無算,請問為何趙國和韓國一起前來?無非是像眾人示意,自己是支援合縱之事,也支援先生的事業,只不過到底能支援幾分,就沒有人知道罷了!”

公孫衍這一刻再也無話可說,事實上,在看到趙國使者的名單上時,他就已經知道趙國大概的立場了。只不過他不想承認,只覺得趙國是無意所為,但是當所有的無意都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就要說是別有用心了。

房舍裡,蘇秦和李拙木然的坐在那裡,想說話,卻說不出來。他們兩個人清楚,富丁和司馬淺的話,並非全是兩人的猜測,定然是出使之前,趙雍對其闡明的立場,否則兩人斷不會說如此不負責任的話。只不過,無論是蘇秦還是李拙,都不相信罷了。

如果說,蘇秦對於此事所受的打擊,是自己心高氣傲,自以為料定了前因後果,卻實際上天壤之別之後失落。那李拙就是對於這些人的思維之複雜的慨嘆了。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場看似平靜的弔唁,實際上卻有如此多的安排。這其中的利益交換,隱喻之意,這些人的思路之繁雜,揣度之深遠,自己除了望塵莫及,恐怕也就只能蔚然興嘆了。

“既然如此,我等來此,到底所為何來?”李拙小心翼翼的說道,唯恐被別人當了傻子。

“當然是促成合縱之事。”司馬淺微笑著說道。

李拙立刻又頭大了,趕緊問道“慢來慢來,司馬先生,您剛才不是說,君上無意參加合縱嗎?如今卻說為了促成合縱之事而來,這......”

富丁和司馬淺相視一笑,看向蘇秦。

蘇秦見眾人望向他,遂想了想,恍然說道“對,這合縱之事,我等必然要促成,否則定然壞了君上大事。”

李拙看著蘇秦一臉興奮的樣子,知道這次,自己又成為唯一一個不知道原因的人了,然後又感嘆,這些當文官的,腦子真是異於常人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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