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爺方才在看什麼?”
見王星平忽地一失神,把小心問到。
“沒什麼,看到兩個小東西。”他搖了搖頭笑道,便不再多想,又將目光逡巡到山下戰場。
靠著家丁們拼了死命,白甲伏兵的包圍似乎被撕破了一個小小的口子,賀世賢的將旗便堪堪從那處縫隙中擠了出來,朝著瀋陽城一路狂奔而去,但那些白甲精銳顯然沒有放過賀總兵的意思,也在後面一路狂追不止。
這一追一逐的戲碼看起來乏味,當事之人卻都捏著把汗,加之衝在前面的白甲不時射出冷箭,一輪箭雨,便有不少殿後的賀營家丁中箭墜馬,氣氛難免緊張。
尤其是賀世賢,此刻他身後的白甲追得急切,想要從東門而入顯然不大可能,那邊城門也未必敢開,看看到了護城濠邊,就聽城上守軍大喊道“總戎往西門去。”
賀世賢酒已醒了十分,正強打精神要尋退路,聽到城上喊聲,心中一亮。
要去西門,便要繞城而走,眼下白甲騎兵追得甚急,城上火炮也不敢輕放,不然恐會傷到自己。
但只要他的馬夠快,建奴總有顧忌,思量及此,他趕緊拍馬向前。
但那些白甲兵也悍不畏死,紛紛加追了上來。城上見狀弓弩齊,但城下白甲馬也不慢,城上一輪胡亂打射,並沒傷到多少,反倒讓有心要觀風色的賀營家丁更為尷尬。
就如此追追打打,賀世賢總算退到西門,見白甲兵並未退去,先前又好生窩火,反倒生出些豪橫氣來,想要反殺。
此刻西門已開,眼見得援兵就要出城接應,賀營家丁精神為之一震,聽賀世賢一聲吶喊,又反身衝殺了回去,一時間反倒佔據了優勢。
就在賀世賢以為大局已定之時,卻聽身邊家丁慌叫起來,他這才回頭望去,卻是如墜冰窟一般。但見西門內騰起一片黑煙,門內更是喊殺聲震天,正聽不真切,卻見一隊兵士狼狽從城中奔出,邊跑邊喊——‘韃子反了!’
果然,很快城樓上便燃起了大火,敵樓上也起了喊殺聲,城上守軍有些支援不住的直接就掉下城來。
形勢頓時急轉直下。
又戰了一刻鐘,西門內又奔出一隊人馬,賀世賢見是尤世功的家丁,不喜反憂,一城主將,此時領兵出外,顯然不是什麼好事。果然,剛見著尤世功,便見對方道“建奴間諜在城中四處放火,鎮邊門已經失守。”
“那尤兄有何打算?”
“眼下只有先突圍出去,往南面求援。”
“可有把握?”
“身邊總共就剩這些人了,成與不成都只有拼著做,總戎怎麼說?”
“生死同往。”
“好!”看著賀世賢身上的十餘支羽箭,有些已經力透重甲,內襯的戰襖也滲出血跡,顯已傷得不輕,尤世功只是略作猶豫,便下了決斷,他單手往後一招,大喊道“孩兒們,殺賊啊!”
一聲喊,家丁們便簇擁著兩人往南面直直衝殺了過去。
此刻已有叛夷登上西門城頭鼓譟,城外白甲見了也圍攻上來,賀尤二人方才說了兩句,包圍已是更緊,驚怒之餘,兩人家丁也是破釜沉舟一般,個個奮勇,但畢竟賀部已是久戰疲兵,馬力也已不堪,尤部受其牽累,頓時也慢了下來,千餘人很快便被如潮的白甲淹沒。
迴天,已是無望。
…………
入夜,瀋陽城北八十里外,王星平一行倍道兼程總算是在天黑之後不久趕到了此地。
懿路所城並不算大城,但軍城形制依舊,在遼北若干軍城中也只是因為目今位置特殊而顯得特別。
在前年七月,後金軍攻陷鐵嶺之後,努爾哈赤便將此地交給了正藍旗,莽古爾泰南下之前一直在此駐紮,而那位蒙古貴人宰賽也正是被幽禁於此。
懿路所城在蒲河以北,是如今在此駐牧的烏齊葉特部常來常往之地。
所城外一座荒廢寺廟的石塔下,王星平等人正圍坐一起,就著煤油燈光研究著一幅簡易沙盤,那沙盤倉促間堆成,只約莫有著所城輪廓,不過緊要之處倒都標記明白。
“宰賽的具體位置在哪。”王星平問到。
把道“就在城中鐘鼓樓內。”
“看守如何?”
“看守不甚嚴,往日裡宰賽的妻室還能前往探視,他那兩個兒子也是輪流前來侍奉,對蒙古諸部,努爾哈赤終歸還是籠絡的。”
“那就好。”
丁藝見王星平問得仔細,忙問道“那我們何時動手?”
“現在。”
“現在?”把有些驚訝。
但王星平並未猶豫,只說了一聲,“對。”
“不等烏齊葉特部的人馬了?”
“我們要的是人,等烏齊葉特部的人馬到了,難道會讓我們把人順當帶走麼?”
把又問起,“總爺的意思是此事我們自己做?那還聯絡烏齊葉特部做甚?”
“為了把水攪渾。”王星平語帶自信。
話到這裡,把也不再多問了,畢竟他是葉赫部的人,蒙古人如何他並不關心,倒是此舉能給後金添堵倒是肯定,畢竟若是人到了王星平手中,多半便是交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