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姥姥道“今兒我心情好,所以不殺你。”
竹葉青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多謝姥姥開恩,小人罪該萬死。”
毒姥姥像是沒聽見,轉身解開柳三哥脖子上的鐵鏈子,系在竹葉青脖子上,對柳三哥道“這狗給你了,高不高興?”
柳三哥臉上一燦,道“謝謝姥姥,高興。”
毒姥姥問“你就是柳三哥?”
“是,姥姥。”
“真帥。”
柳三哥道“多謝姥姥誇獎。”
毒姥姥道“咱們走嘍。”
毒姥姥押著柳三哥、竹葉青走出了林子。
小樹林外的官道上停著兩輛車子,一輛是驢車,驢車車座上坐著麻婆;一輛是馬車,馬車是竹葉青的,如今也歸毒姥姥了,馬車車座上坐著宮保。
毒姥姥道“柳三哥上我的車,陪我說說話兒;竹葉青上馬車,宮保看著點,要是不老實,宰了算了。”
竹葉青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柳三哥將鐵鏈子在他頭上繞了兩圈,宮保吼道“給老子滾上車去。”他人精瘦,嗓門卻粗大,竹葉青最怕宮保,宮保的手段,他算是領教了,連聲吶吶道“小人滾,小人馬上,小人馬上滾上車去。”跌跌撞撞爬上馬車,帶上車門。
毒姥姥腳尖一點,飛進驢車,柳三哥趕忙也上了驢車,關上車門。
毒姥姥開啟前車窗,對麻婆道“不去南京,也不去鎮江,往西邊走,不走官道,專走鄉間便道,天一亮,找個墳場歇腳,天黑了,再趕路。逃跑的小子,回去報告後,夠陰山一窩狼忙乎一陣子了,哈哈,好玩。”
驢車馬車一前一後,轔轔啟動,向西邊便道,小跑而去,毒姥姥關上車窗,點起馬燈,車廂內一片光亮,她一屁股坐在一張舒適寬暢結實的安樂椅上,伸手從車頂吊櫃內,取出酒水食物,放在車中小桌上,對柳三哥道“吃吧。”
柳三哥大喜,坐在對面椅子上,連聲道謝,他已餓極渴極,管自吃喝起來。
毒姥姥道“一頓不吃餓得慌,看把你饞的。”
柳三哥道“多謝姥姥盛情款待。”
“不客氣,看你吃飯,就想起了巴郎。”
“巴郎?誰是巴郎?”
“巴老祖呀,年輕時,村裡的人都叫他巴郎。”
“噢。”
毒姥姥笑道“他家窮,一年到頭難得吃幾回葷腥,我把家裡好吃的東西偷出來,給他吃,他那付吃相,跟你現在真像,一付‘猴相’。”
“對不起,姥姥,晚生失態了。”
毒姥姥道“遇到我,你一定很開心。”
柳三哥道“晚輩三生有幸。”
毒姥姥道“嘴倒挺甜,跟你師父一個稟性。你不要以為,敵人的敵人,就是你的朋友;敵人的朋友,也是你的敵人;其實,朋友與敵人是會變的,一會兒是敵,一會兒是友,非常難說,有時,朋友會在背後捅你一刀,有時,不知怎麼想了想,敵人卻會伸手扶你一把;傷得你最深的,不是你的敵人,往往是你最親近的人,害得你最苦的人,往往是你最相信的人,這個江湖,千變萬化,變得人眼花繚亂,連看都看不過來呢。”
柳三哥擊掌而嘆,道“好,說得好,原來,姥姥是個得道高人啊,見解獨到,入木三分。”
毒姥姥道“小夥子真會說話,聽著讓人開心。”
柳三哥道“姥姥給吃的給喝的,唱唱讚歌,也是應該的嘛。”
“不用客氣,你有沒有聽說過,上刑場前,牢裡會備上一席酒菜,犒賞死囚,為他送行。”
柳三哥心頭一驚,停了杯筷,抬頭道“聽說過,難道,我……”
毒姥姥譏道“這跟犒賞死囚的意思是一樣的,你根本不用謝我。”
柳三哥心想死就死吧,管他呢,活一刻,就該快活一刻,管不了那麼多了,一邊拿起一隻滷雞翅啃起來,一邊笑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點快樂給自己。”
“你跟巴老祖一樣,一點兒都不怕死。”
“怕死能免死嗎?不能。所以,就不怕了。”
毒姥姥道“看你幾杯酒下肚,臉上一紅,越精神了,不過,比起年輕時的巴老祖來,還是差了幾分。”
柳三哥道“何止幾分,簡直是天差地別,聽說師父年輕時,帥甲江南。”
“你又沒見過年輕時的巴老祖,怎麼就認賬了?”
“姥姥那麼大歲數的人了,不會瞎說。”
毒姥姥道“不對,三歲看到老,人生來是怎麼個人,以後就是怎麼個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聽說過了吧,愛說謊的人,就是活到一百歲,還是愛說謊,年紀大說瞎話的人,多了去了,你師父巴老祖,就是個最會嚼舌頭,最會吹牛皮,最會撒謊的主兒,他撒起謊來,一本正經,臉也不會紅一紅,把人往死裡騙。”
柳三哥笑道“唔,……姥姥不會。”
毒姥姥道“你不要嘴上說得好,心裡不服氣,我最恨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背後幹一套的那種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