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在他們宿舍樓下待到了很久,他一直沒有回來。
我又回到了他大一那年海風呼嘯的夜晚,只是這次回家的路途太近,還來不及被海風吹出眼淚。
這些年,我待在他身邊,在我的幻想裡他在等我,等我努力變得更好一點,好到足以站在他身邊。
我以為這是我們的默契,可他沒有在等我,從來沒有。
他只是恰巧沒有遇到心動的女孩而已。
那段日子我過的渾渾噩噩。
我像一個見不得光的賊一樣,去偷窺那個女孩的微博,她是那種家境良好,天真又有趣的姑娘。
她分享她的託福成績,分享她去迪士尼,分享她漂亮得像電視劇裡一樣的家,她媽媽像姐姐一樣。她叫她爸爸老黃,在美顏濾鏡下老黃一臉威嚴,仍能看出是個成功人士。
我點進每一個她朋友的微博,如飢似渴的想要一點點證明,這個完美的小公主也有瑕疵。
可是沒有,她來自北大,履歷比程廈更加閃耀,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任何上不得檯面的嗜好,得到她越多資訊,她就越完美。
這份標準答案,完美得讓我害怕。
而這期間我爸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旁敲側擊的問我,弟弟上學的事情程廈家能不能幫幫忙。
我說:“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一把年紀還在當保安?為什麼你要跟我媽離婚!為什麼要讓我一出生就低人一等!
……為什麼總讓我感覺到丟臉……
這些最隱秘也最卑劣的念頭,難以宣之於口,可它的存在就證明了我的虛榮和骯髒,我為自己感到羞恥。
她那樣善良純淨的女孩子。心裡應該從來沒有過這樣齷齪的念頭吧。
——當然,她也永遠不用面對這樣自我拷問。
“冬雪?”我爸又問了一句。
“爸,現在上一中特硬的關係都得十多萬!更別提咱還是求程廈家。”我說:“我問了人,小濤的分擇校上二高夠的,擇校費我來出!”
“你?你有幾個錢啊?”我爸嗓門大了起來道:“我就是讓你問問,不行咱上職高!你在大城市,身邊沒錢哪行啊!”
……這就是生活,血緣無法割捨,愛與恨都不徹底。
放下電話,我洗了把臉出了洗手間,同事就告訴我:“老馮叫你。”
同事眼睛裡有幾分幸災樂禍,我忐忑的走進去,老馮正在辦公,我站了半天,他才開口,道:“最近……工作上有點馬虎吧?”
我猛的攥緊了手指。
那天下班之後,我去找了程廈。他在打籃球,我就在操場邊等。
“喲,好久不見啊,怎麼今兒有時間來找我啊?”他接過我手裡的水,灌了一肚子。
他的側臉在夕陽下閃閃發光,不得不說論外貌,他配得上我這場盛大的暗戀。
“發工資了,給你買了點東西。”我笑眯眯的說。
他接過我手裡的東西,裝作很重的樣子:“您這買了多少啊!”
“這才哪到哪啊!還有在路上呢,走,請你吃好的”我笑嘻嘻的說。
他遲疑了一下,道:“我朋友約了晚上一起吃飯,要不咱一起?”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沒有絲毫的躲閃,就那麼直接坦蕩的看著我。
我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可是未果。
“不行”我說:“就我和你,行嗎?”
他看了我一會,大概沒想到我這麼強勢,就笑道:“好啊,那我吃點貴的啊!”
我們去了市中心最貴的一家自助,人均六百,我每次路過心裡琢磨著,到底什麼樣的人會來這種地方吃飯呢?
而現在我終於來了,也不過如此。
“你怎麼了?不會搶銀行了吧?”程廈一邊頭也不抬的發微信,一邊戲謔的說
“就想吃點好的嘛,一有好的就想到你。我不一直這樣嗎?”我看著他,笑得很溫柔。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怎麼怪怪的?”
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守著分寸,不再說任何調戲他的話,安穩的待在“朋友”這個位置上。
可現在,我不想忍了,圖窮匕見,我心裡有一隻閃閃發亮的匕首。
我們坐在25層的落地窗旁,能看見黑夜中的大海,和城市中璀璨盛輝的燈火。我一直在喝酒,而他一直在低頭髮微信。
我終於喝了足夠多的酒,抬起頭,道:“程廈,我有話跟你說。”
“冬雪”他突然放下手機,道:“我有點事。要先走。”
“什麼事啊?”
“啊,就有點事。”他起身道:“不好意思,這頓我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