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悉數與冷磧鎮的那群少年們有關。
小學上體育課時,一群人在班裡調皮蛋的帶領下,偷偷潛入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擅自開啟垂涎已久的教具盒。盒子裡是琳琅滿目的彩色拼版,對小孩子極具吸引力。
偏路知意手腳笨拙,東摸摸西碰碰,咔嚓一聲,不慎掰斷了三角板。
一群小孩嚇傻了,手忙腳亂把東西塞了回去,頭也不回跑出辦公室。
次日,數學老師在課上厲聲質問:“誰幹的?”
課堂上鴉雀無聲。
路知意坐在底下手腳都在發抖,後背全是冷汗。她不敢舉手,媽媽要是知道了,非揍她一頓不可……
年邁的女老師可不是省油的燈,拿著教棍使勁敲講桌,“沒人承認,那就全班起立,給我站一節課!要是還沒人坦白,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施壓好一陣,她重新問了一遍:“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誰幹的,舉手!”
幾秒鐘的岑寂,有人舉手了。
可老師愣在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因為顫巍巍舉在空中的不止一隻手,而是整整五隻。雖然哆嗦著,沒什麼底氣,但卻來自五個勇敢的小孩。他們面有慼慼然,眼裡卻彷彿有光。
弄壞教具的只有一人,可承認錯誤的卻不止一人。
那一天,路知意舉著手,困惑地看著另外四隻手,眼眶裡忽然湧起一陣熱氣。她說不上來自己是為什麼紅了眼,但胸腔裡彷彿有沸騰的水霧翻湧著,叫她很久很久以後都記得那一刻。
冷磧鎮的少年們與大山為伴,純白如紙。
可她聽見四周翻身的動靜,悵然地閉上了眼。
很難再回到從前了,因為她已離開了冷磧鎮,離開二郎山,也離開了那群淳樸真誠的人。
*
冤家路窄這句老話,想必是有幾分道理的。
隔天軍訓時,滿操場都在認真訓練,綠油油一片。
有人閒庭信步走到四營的訓練場地,手裡拿了包煙,跟教官勾肩搭背起來。
四營的女生們正受罪呢,午後日頭正盛,她們卻在苦哈哈練軍姿。
蘇洋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哎,你看那是誰!”
還能是誰?
報復心極重的小白臉唄。
路知意盯著和教官稱兄道弟的陳聲,只見他遞了支菸給教官,唇角含笑,親手點好,兩人有說有笑。
趙泉泉嘀咕:“他不是大三的嗎?來我們這幹什麼?”
她還有點心虛。
路知意沒吭聲,盯著那人,他也很快在人群裡找到了她的身影,唇角一勾,笑得不懷好意。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那誰啊?長得挺好看啊。”
“看著挺面熟,昨天好像也來了一趟。”
“是我們這屆的新生?”
“你見過幾個新生有膽子跟教官勾肩搭背的?”
答案很快揭曉。
陳聲把那包中華往教官兜裡一揣,走到鐵絲網邊,懶懶地倚上去。
該說的都說完了,煙也送出去了。
就等看戲。
抽完煙,教官扔了菸頭,清清嗓子,“稍息!”
彷彿有人咔嚓一聲剪短了琴絃,前一刻還繃得緊緊的人群立馬鬆弛下來。
“軍姿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們學扎馬步。”
目光在人群裡掃視一圈,果不其然落在路知意身上。
他裝模作樣指了指,“第二排個子最高那女生,對,就是你,出列。”
路知意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