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焦裡嫩的滋味,那炭火烤出的香氣,就這樣融化在舌尖,伴隨著呼哧呼哧的哈氣聲——因為太燙了。
黃昏來臨,氣溫下降。
厚重的雲層也擋不住夕陽的餘暉,天邊有橙紅色的雲霧在流動,滿眼亮堂,滿眼輝煌。
陳聲把能量飲料分發給大家,第一個舉瓶,“敬大家,都是一個帳篷裡睡過的了。”
凌書成哈哈大笑,“敬路知意,這頓飯是我二十年來吃得最滿足的一次。”
武成宇:“那我敬我自己好了,拖著這壯碩的身軀爬到將近四千米高的地方,我爸媽知道一定會感動得老淚縱橫!”
於涵說:“我敬兩位師兄,一路上都很照顧我們,特別感人。”
李睿說:“我敬學校,把老子折騰到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哈,沒想到吧,老子還能自得其樂。”
徐勉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敬大自然好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美景,實在很震撼。”
張成棟:“我敬我爸媽,含辛茹苦養我這麼多年,盼著我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飛行員。希望有朝一日坐在駕駛艙,有機會帶他們來這看看。”
越說越感性了。
輪到路知意,她笑了笑,說:“我感謝高原,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我珍惜它給我的一切。”
說著,她揉揉自己的面頰,“包括這高原紅。”
眾人哈哈大笑,凌書成居然拿起飲料瓶子當麥克風,“大家好,我是歌神凌學友,下面我有一首歌要獻給路知意同學。”
他拍拍屁股爬起來,一臉做作地開唱:“高原紅——美麗的高原紅——”
一群人笑得七倒八歪,路知意也跟著笑起來。
夕陽無限好,哪怕近黃昏。
夜幕降臨,火光烈烈,油滋滋的氣泡,被山間氣溫冰凍的紅茶,還有圍坐在火堆前的那些年輕面龐,大抵會是這群少年事隔經年後,關於青春最深刻的印象。
最後滅了火,收拾好現場,眾人搓著手回了帳篷。
雲層太厚重,看不見星星。
因為山頂沒有訊號,手機也無法上網查天氣預報,最後是路知意定了個鬧鐘,說夜裡兩點起來看看,如果有星星,就叫醒眾人一起圍觀。
凌書成掏出一副撲克牌,嚷嚷著要打鬥地主。
眾人採用輪換制,四人鬥,輸了的兩個蹲在一邊,讓剩下的上,直到一輪結束,新的輸家來替他們繼續蹲著。
值得一提的是,提出這規矩的凌書成本人,基本上蹲了一晚上,頻頻和他同在一家的陳聲,萬分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才沒在眾人面前暴打他一頓。
山間一片漆黑,只有帳篷裡有手機的亮光。
大抵是人在高原,始終不如在平原上有精神,沒打多久,個個都打著呵欠躺下了。
李睿笑嘿嘿地說:“老子長這麼大,頭一回跟大姑娘睡在一起。”
凌書成不緊不慢看了陳聲一眼,“睡在一起你也不敢幹嘛,咱們護花使者陳大隊長在這,誰敢亂來?”
武成宇立馬接嘴,“還有我在,誰敢動路知意一根汗毛,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然而這話說完不到兩分鐘,他就睡著了,響亮地打起呼來。
又是一片熱鬧的鬨笑聲。
先前的拘謹也漸漸沒了,路知意躺在嘴裡側,哪怕睡在她旁邊的就是陳聲,她也沒那麼介懷了。
她只是默不作聲聽著他的呼吸聲,心頭有些酸楚。
有太多這樣的時刻了,因為年輕,因為肆意,因為他笑得那樣開懷,以至於她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兩人之間的隔閡與差距。
她忘了自己是大山裡的孩子,也忘了她這散不去的高原紅,頗有代表性的深色面板。
她忘了他站在阿爾卑斯山上發來的照片,忘了他那歷史輝煌的家境,也忘了他曾自大狂妄、目空無人,包括她,他也一樣看不起。
她忘了兩人之間所有的不對等,竟然開始飛蛾撲火,不自覺地向他靠攏。直到他一語道破真相,拆穿了她自以為是的那些相似。
他們的確是有相似之處,可在那為數不多的相似之外,是天壤之別,是巨大的跨越不過的鴻溝。
路知意安靜地側臥在那,眼前是漆黑一片,身後是他輕微均勻的呼吸聲。
帳篷裡明明睡著八個人,有人打呼,有人翻身,有人呼吸聲沉沉,可她偏能辨別出他的聲音。
陳聲。
陳聲。
於她而言,他是真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擲地有聲。
可越這樣,越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