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京城,玩古董,不能不趟鬼市。
早在清末,京城四大鬼市,崇文門小市、宣武門小市、德勝門小市,以及潘家窯舊貨市場,就已經在行業內頗有影響。
今天早晨兩點多,盧燦與非得跟著看熱鬧的孫瑞欣,就已經起床,目標——
崇文門小市!
崇文門小市,又叫“東曉市”,與宣武門的“西曉市”相對。
解放前的東曉市,以售賣估衣——舊衣服、硬木傢俱、刀劍鐵器為主,瓷器玉器金銀器並不多,但改開之後,這些老規矩已經被打破,各種鬼貨,充斥這一市場。
又因為東曉市的位置更靠近市內,要比潘家窯市場更方便,因而,東曉市的鬼市規模,要比潘家窯舊貨市場,更龐大。其市場位置,位於崇文門外的藥王廟、半壁街、紅橋以及沙土山這一片範圍內,橫跨四五條街,面積很大。
半壁街南口,是傳統意義上的東曉市入口。
盧燦一行將車停在街角。
下車後,一陣冷風灌進脖子,盧燦凍得一哆嗦,連忙將隨後下車的孫瑞欣,那半敞的風衣釦子扣實,又把她的衣領豎起來,又將自己的棒球帽給她扣上。
八十年代初的這幾年都是寒潮年,冬天來得早,這會兒中秋未到,夜裡的氣溫已經逼近零度。丫頭哆嗦兩下,將雙手攏在盧燦溫暖的皮夾克內,嘻嘻笑著。
“叫你在家睡覺,非要來。”盧燦屈指在她挺翹的鼻樑上颳了刮。
丫頭一兜嘴,“我也要撿漏。京城的老玉飾,最近兩年在香江價格翻了個跟頭。”
得,那就走吧。
盧燦一手打著手電筒,照著腳下坑坑窪窪的露面,另一隻胳膊讓丫頭摟著,倆人依偎著向燈火闌珊的地方走去。
可能是天氣驟冷,今天的崇文門小市,人不是很多,稀稀拉拉的攤位,零零星星的逛家,地攤上是一盞煤油燈,昏昏黃黃,逛客則人手一把手電筒,明明滅滅。
趟鬼市的,基本上都沒有固定目標。
盧燦和孫瑞欣,佝著腰,一家家地攤看過去,同樣也沒啥目標。
地攤上的東西,奇奇怪怪,舊衣服、皮襖是常態,電子錶、小鬧鐘、收音機等電子產品也很多,雞鴨蛋、滷豬腳,還有賣包子烤紅薯的,也有幾家,甚至還有一個攤位出售各種“出行介紹信”——八十年代初想要出遠門必須要村鎮或者街道辦出具的證明……
真正售賣古董古玩,並不多,遇到的兩家“貼近”的攤位,一家是售賣袁大頭和一些二三十年代銅板的包袱鋪,另一家是售賣繡品的當代工藝攤位。
第一家攤位上,盧燦撥弄一下被攤主裝在布袋中的二三十枚袁大頭,搓了搓,再用手電筒照照,瞬間沒了興趣——鉛含量太重,以至於髒了手。
路過繡品地攤時,一對鴛鴦枕巾頗感興趣,盧燦拿起來聞了聞——枕巾上鴛鴦圖案中,用了大量的紅綠色絲線,這種紅綠色並非天然染色劑,而是工業染色。
工業染色的枕巾,你敢用?丫頭嚇得一哆嗦,連連搖頭。
兩人有些失望,手電筒基本上都是在地攤上一掠而過,快奔向下一家。東曉市,更像一家二手市場,遠沒有盧燦去過的潘家窯鬼市那麼專業。
好在東曉市夠大,就在法華寺前的巷子裡,盧燦看到幾個影影綽綽的攤位,有逛客手電筒的光在一件瓷器上掃過,折射的光線,相當漂亮。
不用說了,這幾個“鬼祟”的攤位,一定是賣古董的。
對於逛客而言,東曉市最大的毛病就是攤位很散,不方便逛。
不過,這也是其最大特色——攤主躲著賣,賣越貴重的東西,躲得越狠。
這個特點,從東曉市形成的一開始,就已經烙下——最早在東曉市擺地攤的那些人,就是居住在四九城裡的人,這些人好面子,賣點東西都怕遇見熟人,不願意往一起湊,夾著包裹找個犄角旮旯一擺,賣個三瓜兩棗,帽子一壓,走人。
久而久之,就形成東曉市攤位散的毛病。
盧燦對崇文門鬼市其實算不上熟悉,因為他上輩子活躍的兩千年之後,這裡的鬼市已經徹底動遷,並沒有親身經歷,他所知道的,也是別人口中敘述的,誤差較大。
所以,他一開始就找錯地方——往人多的地方鑽,哪能找到真正的古董賣家?
等盧燦和孫瑞欣,帶著兩大保鏢趕到巷口,看清這條巷子裡一共有四個包袱攤,彼此相距三五丈遠,每個攤位前面都有逛客。
這才是正地兒。
第一家地皮攤兒,一塊破布上擺放著四五件器物,一對絞絲龍鳳手鐲,一隻鳳流蘇珍珠釵。
另有一隻五寸高的白瓶兒在一位逛客手中把玩呢,還有一隻銅香爐,也在逛客腿邊放著,估計他已經看過。
閒逛了小半個時辰,孫瑞欣那丫頭,早就急不可耐,蹲在攤位前,左手去拿那對手鐲,右手握住流蘇珍珠釵。這種做法其實不是很規矩——在鬼市,別人看貨時,你想上手,得先言語一聲,最好等別人同意再下手。
很顯然,孫瑞欣不懂那麼多。
那位逛客頭抬了抬,看了看孫瑞欣,又瞅了瞅站著的盧燦以及他倆身後的倆彪形大漢,最終將不滿嚥了下去——鬼市有風險,不僅僅在於買賣上,還在於黑燈瞎火的人生安全。
彼此臉龐都籠在黑暗中,盧燦沒有看清逛客的面容,隱約感覺對方是一位上年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