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着这公堂上的紧张气氛。放下茶盏时,袖袍似不经意地拂过桌面,动作幅度稍大了一些——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约莫半个巴掌大小的小纸块,从他袖中滑落,掉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那纸块落地的声音很轻,但在极度寂静的公堂上,却清晰得如同玉珠坠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小小的纸块吸引。
宋庠仿佛才现,略带歉意地“哎呀”一声,作势要俯身去捡,一边捡一边说道:“人老了,手脚不灵便了,连个纸片都拿不稳。”
然而,跪在地上的王书办离得最近。他此刻已是惊弓之鸟,见丞相的东西掉了,几乎是本能地、连滚带爬地伸手去捡,想借此表现一点“殷勤”,或许能减轻自己的罪责。
他捡起了纸条,然后递给了宋庠,但是这个“贼老头”,却是不接,反而是揉着眼睛。就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迷糊劲儿,对着递到眼前的纸条眯缝着眼看了又看。
他嘴里还出疑惑的“哎呀”声,仿佛真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东西是什么,道:“哎呀,这这是什么物件儿啊?”
宋庠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他甚至还稍稍侧过脸,避开王书办递过来的纸条,对着公堂上方透进来的光线又眯了眯眼。
“老夫这眼神儿,近来是越不济了模模糊糊一团墨,看不清,看不清咯”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又揉了揉眼睛,仿佛那纸条上的字迹真的模糊难辨。
“要不王书办,你年轻,眼神儿好,帮老夫念一念,这纸上写的是什么?也好让老夫知道,掉了什么要紧东西没有。”
公堂上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都聚焦在王书办的嘴唇上。王书办此时也是尴尬地笑着,然后打开了那张纸条——
“念”王书办一看到这纸条上的内容,整个人脸色都变了,声音干涩嘶哑。
“大声点,念清楚!宋丞相年纪大了,眼神不好难道耳朵好吗!”韩执敲了敲桌子,说道。
“据据某府口谕”王书办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说道:“吴公乃宋庠公高足!当当补录之。”
“哦——?”宋庠仿佛此刻才终于“听清”,他拖长了调子,出一声恍然大悟般的、带着老年人特有迟缓的疑问。他捋着胡须,眉头先是紧紧皱起,露出极其困惑的神情,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极其久远且无关紧要的事情。
“吴公高足?补录?”宋庠微微歪着头,看向韩执,又看看堂下已然面无人色的张老吏,脸上写满了“老糊涂”式的费解。
“韩少卿啊,这是何意啊?老夫与吴遵路,当年似乎并无甚深交啊?吴公怎么就成了老夫的高足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不确定,甚至带着点老年人常有的、对自己记忆力的怀疑:“嘶莫非是老夫年纪太大,记岔了?还是当年真有什么人,替吴公在老夫面前递过名帖?
“这‘补录’又是从何说起?王书办啊,你念的这劳什子‘某府’,又是哪位大人的府邸啊?老夫这记性,真是越不中用了。”
宋庠这一番话,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对一切毫不知情、甚至对自己“被”成为吴公高足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老糊涂!
堂下的衙役们,饶是训练有素、见惯了场面,此刻也个个目瞪口呆——他们笑不出来,真的训练有素。
张老吏的反应则更为剧烈。在宋庠的那些话语出口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擂了一拳。
他把视线移动到了堂上唯一没有露出震惊神色的、端坐主位的韩执——
他放在硬木桌面上的手指,依旧维持着那稳定而缓慢的“笃笃”轻叩,仿佛宋庠那番惊天动地的“糊涂话”只是清风拂过。
这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张老吏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砖上,整个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
“丞相!饶命啊!少卿!饶命啊!下吏认罪!下吏认罪了!是是下吏受人指使擅自添改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只剩下求饶的本能,再无半分狡辩的勇气。
“不是我”韩执此时就感觉到有些好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堂下的他们,笑道:“我们还没审呢,你们怎么就直接坦白了呢?”
“而且刚刚念的不都是宋丞相袖子里掉出来的纸条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比如……说这纸条是伪造的?是丞相呃,不小心拿错了?或者干脆说这纸条上的字迹不是张老吏你的?”
“就算你们觉得这是证据,好歹也要争辩一下不是?怎么还承认了啊。这让我很没有审案的成就感啊。你们这样,显得我很无能,好像除了等你们自己认罪,就什么也查不出来似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道:“张老吏,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绝无此事’、‘污蔑’吗?”
“怎么宋相爷袖子里掉出来个纸片儿,王书办一念,你就‘认罪’、‘罪该万死’了?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嗯?”
张老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张着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
这个老官儿也是熬不住,两眼一翻,给韩执展现了一番婴儿般的睡眠。
韩执伸出手,探了探鼻息,道:“还活着,拉去牢房,给他来两盆泡过脚的凉水,细枝末节啥的都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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