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这‘尊严’,有时……确需几分非常手段方能护住。”
宋庠把手从“随手记”上挪开,然后又道:“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仍有枭雄之名,乃是其之谋略,无阿瞒之胆,如何挟天子?何以令诸侯?此非手段也?”
“然其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北定中原,扫平群雄,此等功业,岂是单凭‘挟天子’三字便能成就?若无吞吐天下之志、驾驭群雄之能、安邦定国之功,纵挟得天子,亦不过董卓之流,徒留骂名于史册。”
“唐文皇玄武门之事,千秋功过,史家自有评说。然若无当机立断之狠绝,若无掌控全局之手腕,若无震慑宵小之威势,焉有贞观盛世之基?”
“此亦是手段!是于血火刀兵间,用手段夺来的‘名’与‘位’!此等手段,虽非圣贤所倡,然于这波谲云诡之世道,于这虎狼环伺之朝堂,有时却比那空封的‘天策上将’更有用!”
“宋相公所言,振聋聩。”韩执微微颔,微笑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李淑构陷座师、辱及先贤、贪墨蠹国,若我等仍拘泥于寻常礼法规矩,无异于自缚手脚,若非宋相以”
“打住!”话未说完,宋庠就抬手,把韩执接下来要说的话给打断了,“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接下来想说些什么,这就是你的功劳,和老夫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是老夫闲来无事,记些陈年旧事罢了。今日在堂上,老夫也是‘偶然’想起其中一页,又‘恰好’夹在袖中,‘不慎’掉落。至于那张纸条么”
“老夫近来记性确实不好,眼神也不济,实在想不起那纸条是何时、从何处得来的了。或许是当年某位‘好心人’塞给老夫的?又或许是老夫自己随手涂鸦,夹在书里忘了?”
“横竖是张无凭无据的废纸,既无印信,也无落款,不足为凭。韩少卿,你说是也不是?”
执看着宋庠这副“耍无赖”却又滴水不漏的模样,此刻竟生出一丝奇异的“惺惺相惜”——
这贼老头儿,不仅把他的“歪理邪说”全盘接收、优化升级、投入实战,如今更是深谙“切割”与“甩锅”的精髓,主动把“非常手段”的“黑锅”稳稳扣在了自己头上。这份“厚黑”修为,简直是登峰造极!
“宋相公高义!”
韩执微微行礼,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将案头那本沉甸甸的“随手记”收拢起来,动作麻利地塞进自己宽大的袖袋里,还煞有介事地按了按,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此等‘闲来随笔’,留在宋相公身边恐招物议,还是让学生代为保管,仔细‘参详参详’为妙。”
这动作一边做,一边像是“做贼”似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四周。
“宋相放心,此物出自大理寺案牍,当由大理寺依律封存归档,永不启封。此间种种‘细节’,亦当止步于此堂,仅入奏章。”
宋庠微微颔,然后也是起身,朝着韩执十分客气地躬身行了一礼,道:“韩少卿少年老成,处事周全,实乃朝廷之福。老夫受教了。”
赵祯今天下了朝,坐在自己的步辇上,本是想假寐一会儿。但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抬起眼皮,开口道:
“茂则。”
“在。”
跟在步辇旁边的张茂则听到赵祯开口,便是回应了一句。
“朕记得不错的话,”赵祯揉了揉眼窝,仿佛只是随口提起,“昨日大理寺已上奏,言明宋卿与李淑案无涉,朕也下旨,着韩执那小子‘无罪开释’宋卿了吧?”
张茂则闻言微微躬身,声音平缓如常:“复陛下,正是。昨日韩少卿奏明案情已明,宋相实为李淑构陷,陛下即下恩旨,着其归府安养。”
“嗯。”赵祯闭着眼应了一声,手指在步辇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出轻微的笃笃声,“宋卿这几日在牢里可还安好?韩执那小子,没慢待了老臣吧?”
“官家明鉴,宋丞相虽身陷囹圄数日,然韩少卿深知宋公乃国之柱石,一应起居用度皆按规制,未曾有半分怠慢。宋公气度沉稳,于牢中亦手不释卷,韩少卿亦常以礼相询,并无冲撞之举。”
“那宋卿今日怎地没来上朝?可是告病了?”
“复陛下,宋丞相今日确实是告假。”张茂则答道:“称不适应牢内昏暗,欲调养旧疾,故而告病一日。”
“不适应牢内昏暗,调养旧疾……”赵祯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宋卿倒是会找由头。也罢,让他歇息一日吧。”
他顿了顿,仿佛闲聊般问道:“韩执那小子,今日在做什么?李淑的案子,人也在押回京都的路上,证据也是汇报齐全。他打算如何具本上奏?总该有个章程了吧?”
“陛下大可放心,这段时日韩少卿亦是在研究此事,想必这段时日,将案情整理完备,便可交上奏折。”张茂则微微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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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轻轻“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是好了。”
“这次案件,同样是韩执所理——继张尧佐案和越国夫人案之后,他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权知大理寺卿’,是陈太素的下一任大理寺卿。”
“茂则你且说说,朕当如何赏赐他?”
张茂则思索了一番,道:“复陛下,韩少卿连破大案,肃清蠹害,功在社稷,确当厚赏。然赏赐之道,贵在权衡,既要彰其功勋,慰其辛劳,亦需虑及朝局平衡与少年心性。”
“少卿本已‘权知大理寺事’,此番李淑案铁证如山,其功昭然。然陈太公仍未归京,若是直接擢升,恐是寒了老臣之心。加之韩少卿今岁四月上任,升迁过快,恐有人言。”
“韩少卿年少,锋芒毕露,已连扳张尧佐、越国夫人、李淑等重臣显贵。此番若再赏赐过厚,譬如骤加爵位、或赐予显赫虚衔,恐使其木秀于林,招致无端猜忌,亦或使其心生骄矜。
“且其岳家苏氏本为清流,过于煊赫之赏,或反非苏公所愿。”
“老奴所思,恩泽其家,以示荣宠。韩少卿夫人苏氏新近诞育麟儿,陛下可加食邑若干户,此乃勋贵常例,增其禄俸,显其尊荣。既彰天恩浩荡,亦使其家眷安居,无后顾之忧。”
“至于金银珠玉等物,陛下可酌情赏赐其夫人苏氏,贺其弄璋之喜,既显恩宠,又不至使韩少卿本人过于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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