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亮,兩人之間該說的話卻己經說完了。
涵薇手搭雕窗時,人淡如煙,燭光之中,竟然美如畫卷一般。
玉摧紅略一遲疑,道,“不知道,你家小姐的貴姓芳名?”
涵薇冷冷一笑中,身子已凌空而越,越窗翻出,長裙飄飛,終於看到了在夜色中一現,她的人影已經掠上一丈外的屋簷。
“矯情。”
這兩個字方從她口中說出,涵薇輕盈的身段已經象蝴蝶一樣,掠上了牆外的一株柳樹的枝頭,柳枝再一彈,她便不見了。
這丫鬟莫名其妙,她深夜而來又飄然而去,真是太有趣了,若不是看著桌上還有殘酒半杯,玉摧紅恍惚感覺,這房子裡便似乎從來就沒有外人來過。
我,難道醉了嗎?
玉摧紅笑了,涵薇姑娘背後那個神秘的大小姐,她以韶華之年,竟然能將“花魁爭豔”這種盛事都不看在眼中,這大小姐的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她到底姓甚名誰?對方此行到底是抱著什麼目的?玉摧紅從頭到尾竟然還是一點都不知道。
燭己燒盡,悽清的夜色之中,只有木葉的芬芳。
咿呀一聲中,曾經以為金陵最難捱的二月,竟然走到了盡頭。
既然己經無眠,玉摧紅乾脆闊步出了門。
出門右轉,走一段靜靜的石板路,便有一個通宵都不休息的賣麵攤子。
因為秦淮河的夜間實在太熱鬧了,多多少少總會有一大堆晚上睡不著覺,又不願意回家的夜貓子。
昏燈之下,擺麵攤子老頭的身形有點佝僂,他的年紀真的已經太老了。
玉摧紅笑著跟老頭打了一個招呼。
賣面的老頭表情木木地瞥了他一眼,不消太長時間,他默無聲息地在一箇舊木桌子上擺了三小碟滷菜,又端上一碗肉絲麵。
麵條看著好象很香,還在熱騰騰地冒著氣。
忽然,背後有人道,“你……不喝酒了嗎?”
玉摧紅搖一搖頭,這一夜,他已經喝得太多了,不過,他還是笑道,“既然是錢總您來了,我橫豎要陪著你喝上兩杯的。”
錢得樂笑嘻嘻道,“兩杯怎麼夠,至少要分上半壇。”
賣面的攤子上附帶也賣酒,酒是自家釀的,味道不太好也壞不到哪裡去,不過這滷菜……跟這老頭的表情一樣,又冷又乾又硬。
悅來客棧金陵五店總掌櫃子錢得樂,大喇喇地一坐,夾著滷菜每一樣都吃了一口之後,誇張地做一個滿意的表情。
既然大家都是伺候客人來討生活的,錢得樂肯定不會再去挑對方的刺,因為這老人跟他一樣,做這小生意並不是完全為了賺錢,也為的是在消磨這孤獨的長夜。
玉摧紅看著桌上的這碗麵,看著正在斟酒的錢得樂,心裡不由自主地升出一種溫暖之意,就好像從麵碗裡冒出來的熱氣一樣。
他笑道,“我該說……錢總您是起得太早,還是睡得太晚呢?”
錢得樂喝了杯酒,鼠眼一眯,道,“我根本就沒睡。”
玉摧紅道,“哦?”
錢得樂喃喃自語道,“一年之中,總有那麼幾天,容易心煩意亂。”
玉摧紅點點頭,這年頭,誰又真的容易呢。
青春已經逝去,壯志早已消磨,只剩下一些足以令人晚上睡不著的痛苦往事,錢得樂不願意說出來,他也便不追問了。
錢得樂左右看看,然後小聲道,“你知道我昨天晚上看見誰了嗎?”
悅來客棧生意興隆,一年到頭客似雲來,駐店總掌櫃子錢得樂又愛坐在最熱鬧的地方,一天之中,他看過的顧客實在太多,玉摧紅簡直不好接話了,所以靜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