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氣氛變得異常的尷尬。
本來,這一眾人等在天機明鏡先生和雪齋先生二老的面前,都只是晚輩身份,過去的“月旦之評”中,他們只剩下承聽教誨的份兒,怎麼敢象玉摧紅這般出言頂撞,而且如此咄咄逼人?
天機明鏡先生與雪齋先生對視一眼,忽然如釋重負。
祝枝山偷偷拍手,道,“師父大哥!你好口才啊,連二老都被你頂得沒話說了。”
當年烏衣巷之戰以後,玉非寒心灰意冷,帶著幼小年紀玉摧紅衝出了江寧,偏偏玉非寒本性偏執,忽而癲狂,忽而又心痛,始終無法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哪裡還懂得照顧好尚處在幼年中的兒子?!
其中的顛沛流離,本來就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講得清楚的,玉摧紅深受其苦,只覺得當年之事,父親玉非寒血洗烏衣巷固然做得有些殘暴,但,當場參與此事的,刻意逼得父親抓狂出手,也未必就是什麼正人君子所為。
這就是血性嗎?
無謂的血性真正又有什麼意義?
玉摧紅既然現在將藏在自己心中多年的話講出來了,當下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雪齋先生其實也是當年的受害人之一,但他始終是江湖前輩,心中雖然微微一酸,卻仍然裝作渾不在意。
當下有青衣小帽的僕人們,默默收拾現場。
忽聽得秋谷之外人喧馬嘶,顯然是又起了爭執。
秋谷中有護衛躍上馬背,聽馬蹄聲音,應該是衝出了山坳。
忽聽得外面,有人吆喝道,“騎馬的可是玉摧紅?!”
秋葉山谷,在江湖上地位極其尊崇,怎麼可能會搭理這些無關人等,那護衛只是冷哼一聲,卻聽見颼颼兩聲,有兩件暗器向他前心射來。
護衛兜手接住,只覺這兩枝暗器勢甚是勁急,若不是自己身有武功,早給射得穿胸而死。
這時,卻又有“啪”的一聲掌響,顯然是有人捱了一記重重的耳光,一個聲音高聲吼道,“誰叫你動手的?”
玉摧紅當然清楚這個聲音,出聲之人,正是風雷堂主郭振藩。
捱打之人支吾道,“小人只是怕……走脫了玉摧紅。”
郭振藩吼道,“這裡還有你六爺和悟本大師,玉摧紅怎麼可能走脫?”
在郭振藩積威之下,風雷堂徒眾歷來只有聽話照作的份兒,又聽得秋谷外慘呼連連,顯然是那個貿然出手的徒眾受到了極為嚴厲的責罰。
這時,秋谷老管家回到了聽雲軒,把外面生的事情與葉知秋重述了一遍。
在一旁偷聽的天機明鏡先生嘆道,“郭振藩再加上悟本,這簡直是魔鬼一般的組合!”
老管家道,“這二人武藝精深,若不是忌憚著秋葉山谷的名頭,只怕……早就要衝進來了。”
葉知秋緩緩道,“我正在忙著月旦之評,不便與外人動手,不知道天機先生可有什麼退兵之策?”
天機明鏡先生一怔,道,“大會結束之後,大家可以跟在我的身後一起離開。”
此話倒不是天機明鏡先生吹牛,在整個江湖之中,靈霄閣己經有絕對的話語權,郭振藩與那悟本就算是再囂張,暫時也還沒有正面與靈霄閣為敵的道理。
唐寅搖頭道,“藏頭露尾,不是大丈夫所為,如果是我唐寅,寧可一死,也不要裝扮成你們靈霄閣的跟班。”
天機明鏡先生笑道,“唐解元想多了吧,人家找的又不是你!”
在這時,玉摧紅默默走出來,卻是走向那個盛放河豚的銀盤。
眾人的臉色也變了!
大家都知道,河豚雖然美味,但是它的皮,血,內臟之中卻都是有劇毒的。所以郎賀川加工完畢,己經將魚肉與內臟分開擺放。
玉摧紅手持玉箸,略一遲疑,忽然將剩下的幾片河豚肉夾起,在內臟中蘸了幾蘸,放入口中嚼了。
郎賀川本來冷眉冷目,見他如此,臉上也微微變了顏色。
天機明鏡先生慘聲道,“玉摧紅,你……這是何苦?”
玉摧紅微微一笑,將壺中美酒順著喉嚨倒了下去,道,“好一壺美酒吟釀。”
說罷,他靜靜坐下,竟沒再向眾人瞧上一眼。
祝枝山向唐寅望了一眼,道,“大頭兒子,不是我看不起你,論玩命,你真的比不過咱師父大哥。”
唐寅從不服人,冷冷道,“也或許是玉摧紅使詐,用街頭藝人的伎倆來瞞天過海。”
葉知秋卻是淡然一笑,這一屋子人之中,以他武學修為最高,玉摧紅剛才若是想現場耍詐,怎麼可以逃得過他的這雙眼睛呢?
唐寅看了心中怦然而動,偷瞥時,玉摧紅依舊神色如常,以唐寅之絕頂聰明,一下子反而猜不透這個人了。
忽聽得砰的一聲,原來是裘千羽從凳子上再次摔了下來。眾人都是一驚,忙扶他席地而坐,但見他臉露煞氣,雙目直,知道他又作了。
天機明鏡先生冷冷一笑道,“這廝搞到這般模樣,也是咎由自取。”
眾人不解,一齊向他看去。
天機明鏡先生緩緩道,“先,必須要承認,加工河豚,方法各異,但是象郎賀川這般,做成了魚生,其實是有毒的!”
眾人的心情剛剛好了一點,又聽見天機明鏡先生提起“河豚有毒”,紛紛側目,心道,“老先生與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麼橫豎要哄著大家吃這有毒之物呢?”
天機明鏡先生忽然展顏笑道,“大家可知道罌粟嗎?”
這東西大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