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宴會總是會分成兩場。
第一場宴會主人與民同樂;
第二場宴會主人與自己的核心圈子舉杯邀歡。
但是在朱由檢這裡,他總會額外加班,舉辦第三場。
這是一個只有他和徐勝兩人參加的小宴。
地點設在坤寧宮後面的內花園。
石桌,石凳,桌上有清茶瓜果,遠處傳來宮伶們若有若無的琴聲。
“徐先生,你聽這歌聲,如何?”朱由檢些微喝了些酒,微醺,但並沒有醉。
徐勝細聽了一下,只覺得咿咿呀呀,難以分辨。
貌似是個女子的聲音,但他喜歡的是那種煙嗓,一開口聲音裡便有故事的那種,曲調最好是輕攏慢捻,歌詞最好是閨怨。
而這種黃鸝般清澈的歌聲,好是是,但只能說他欣賞不來。
“還行。”徐勝敷衍地說到。順便‘啪’地往身上拍了一巴掌,拍死一大片蚊子。
“呵呵……”,朱由檢笑著說到“還記得候恂府上那個歌伎嗎?你當時那麼急著出城,都還忍不住往她身上看了幾眼,我猜,她應該是蠻合你胃口的。這不,朕將她請來了!”
“是她?”徐勝腦子一激靈,頓時想起了那個戲臺上曼妙的身影。
當時,藏在層層疊疊的戲服下面,可是當時還是吸引了徐勝的眼光——
從北京到南京遠隔千山萬水,更別說如今的北京還在滿清的統治之下。
更難得的是,當時的兩人俱是朝不保夕,而朱由檢竟然還能在片刻之間,抓住徐勝的喜好。
只能說,有心了!
“只是,卻不能引她出來見你了!”朱由檢說到。
“為何?”徐勝奇到。
“她的腿瘸了,以後再也不能跳舞了!”朱由檢說到“而且,遭遇了一場大火,早已面目全非。你還是不要見她的好。”
徐勝一怔,站了起來。
本來想擰巴一下,隨後又覺得毫無意義。
懨懨地坐了下去。
說到“在你這宮中她怕是更難捱,等明天送我府上去吧!”
“好!”朱由檢說到。
天上明月清輝,地面兩人兀坐。
良久,朱由檢嘆了一聲,說到“如今這朝廷,才終於像個朝廷的樣子了。”
他大概是酒喝得多了,所以開啟了話匣子。
“在內,有老成持重的高弘圖,有慷慨激烈的史可法,有偷奸耍滑的候恂,也有勤勤懇懇的朱聿鍵,有天才絕倫的顧炎武……這內閣,總算是不像以前那樣,一潭死水,波瀾不興。”
“他們都說,朕沒有擔當,怕被人罵,想找人背鍋——以前種種,朕都認了。只是說句心底話,以前的朕,固然為不肖之君,可那些臣,呵呵,又哪裡是有為之臣?”
“是的,是的,這世上就沒有一個人是完人!我早該認清這一點的!”
“袁崇煥大抵是忠心的,可是能力手段都算不上高妙,加之他在朝中根基不深,所以需要大言狂語來為自己佐證!”
“孫傳庭、盧象升都是能臣,只可惜朕那是昏寐,未能人盡其用;陳新甲、楊嗣昌、曹文詔……確亦為朕所誤。”
“祖大壽、洪承疇……為時勢所迫,朕現在亦不怪他。只是這大明天下,卻是無法原諒他們了。便是叫他們自己,又有什麼臉面來面對著天下百姓?”
朱由檢絮絮叨叨,說到動情處便飲酒,不多時,便將桌面一壺酒飲完,便又說起如今這朝廷來。
“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在內……”
“在外,有飛揚跳脫的高傑,也有勤苦死戰的黃得功,有走一步看兩步的黃蜚,也有膽大包天的閻應元……如此這般,可謂百花齊放,俱在朕掌握之中。”
“比之從前,朕只能依賴一方節鎮,一方冒險,全盤皆冒險,一方持重,全盤皆持重,要好得多了!”
“都說晚明無大將,以朕看來,皆是謬言!”
“等打完這一仗,便什麼都清楚了!”
“這天下哪兒有十全十美的人物?你問朕李士元可不可用?朕問你,鄭森可不可用?不過就是狼子野心而已,能力又不差,朕為何用不得?”
“只要這棋盤是朕的,隨便他們怎麼跳!他要是能跳出棋盤之外去,朕也能贊他一聲本事!”
“呵呵!哪兒有那麼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