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
漆黑的夜晚，張家口堡的守備衙門突然迎來幾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嚇得已經半個月沒接待客人的守備大人拋下身邊的兩名寵妾，睡眼朦朧地在兩名親兵的陪同下，走進正廳。
“不知駱大人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沉默片刻，打了個哈欠的張家口堡守備王大人努力壓制住睏倦，略帶傲慢地開口，手裡還擺弄著一枚精緻的腰牌，似乎仍在懷疑這幾人的身份。
尤其是那個相貌普通的老人，竟然是執掌錦衣衛二十載，輔佐四朝天子的駱思恭？這樣的大人物，竟然會屈尊來到這個偏僻之地？
想到這裡，坐在上座的王守備目光變得銳利，彷彿隨時準備一舉拿下眼前的人。
而他剛才玩弄的腰牌，只是一枚製作精巧、足以以假亂真的“假貨”。
或許察覺到領驟然釋放的威壓，衙門內神情嚴峻的衛兵們也不由自主地抽出了腰間的武器，緊緊盯著那幾位似乎毫不畏懼的錦衣衛，目光銳利如鷹。面對守備近似挑釁的質詢，即使是閱歷豐富的駱思恭也忍不住冷笑，眼神愈深沉。
儘管錦衣衛歷經兩百年的變遷，從曾讓朝廷官員人人自危的勢力變成了如今的“擺設”，但普通官員見到他們依舊會心生敬畏，唯有邊疆這些握有兵權的將領才會視若無睹。而他，作為錦衣衛的最高領袖，即便是當年權傾一時的“九千歲”魏忠賢也要對他以禮相待，眼前的張家口堡守備竟敢在他面前放肆。
意識到這一點，駱思恭內心的殺意幾乎難以抑制。這些地方將領難道真的以為天高皇帝遠，手握些許兵力就能為所欲為？還是有人向他們洩露了“真相”，讓他們以為遼鎮的敵軍虎視眈眈，朝廷不敢輕易動他們？
儘管思緒紛飛，駱思恭的臉上卻始終保持平靜，只有眼中閃過一抹冷冽。想起皇上的告誡，駱思恭終於沉聲道：“近來宣府鎮動盪不安，唯有張家口堡安然無恙，王守備可謂治理有道……”
“據情報顯示，王守備麾下計程車兵恐怕不足千人吧。”
按照太祖朱元璋設立的制度，地方千戶守備應統帥至少千名兵馬，然而歷經兩百年的朝廷，地方積弊重重，能管轄幾百兵士已算是“治理有方”。
聽到駱思恭的話，王守備臉上浮現出得意之色。他手下的一千多人是他立足張家口堡的根本，雖有許多是城裡富商安插的“家丁”，但名義上仍歸他指揮。
儘管不清楚駱思恭為何突然提及此事，王守備還是微笑著點頭，相比於宣府其他縣的守備，他的確是“兵強馬壯”。
“半個時辰後，會有騎兵進城。”
駱思恭整理了一下斑白的鬍鬚，漠然地說，語氣不容置疑。聞言，王守備不屑地搖頭：“我看你是老糊塗了，好好地，哪來的……”
話未說完，他的不屑與得意瞬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懼，他不由自主地重複道：“哪來的兵馬……”
雖然語氣中仍有質疑，但聲音越來越小，臉色也越來越差，魁梧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面對駱思恭銳利的目光，王守備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息內心的動盪，彷彿現了什麼破綻，他奮力反駁：“駱大人在京師久居，難道忘記了軍中的鐵律？”
“沒有兵部和城防總兵的命令，深夜擅自開啟城門，這是大忌，你們休想欺騙我這個守備。”
王守備的聲音在結尾處陡然提高，像是給自己打氣。作為張家口堡的權力象徵，他絕不會輕易屈服。
駱思恭，這位錦衣衛，望著眼前近乎瘋狂的王守備，輕聲一嘆，彷彿一切盡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平靜地點點頭：“王守備請放心，這些士兵來自京營騎兵，兵部的調動令是有的，楊總兵的命令也有。”
短暫的沉默後，駱思恭猛然起身，兇狠地注視著已經開始緊張的守備：“況且，我手中握有天子的詔令，你們難道要違抗聖旨嗎？”
砰的一聲。
或許是駱思恭散出的威壓太過驚人，又或是王守備心虛，聽到他是奉旨而來，竟一下子癱倒在地。
駱思恭眼中閃過一絲輕蔑，這種酒囊飯袋也敢效仿他人“掌控軍隊”？然而，這位守備畢竟掌管著開啟城門的權力，駱思恭此刻不便作，語氣轉為和緩：“宣府的豪商勾結敵寇圖謀不軌，王守備臨危不亂，約束部下有功，這是大功一件...”
錦衣衛指揮使的誘惑性聲音在大堂迴盪，讓倒在地上無力的王守備猛然抬起頭。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模糊不清。
他原以為這位錦衣衛指揮使只是虛張聲勢，卻未料對方手續完備，還攜帶了天子的詔書。這一切都表明朝廷的決心和準備。
僅憑他手下那千餘位“養尊處優”計程車兵，怎能與朝廷的大勢對抗？何況，這位錦衣衛官員的隨從數量可觀，絕非短時間內能對付得了的。
但王守備深知，一旦讓城外的大軍入城，對城內的富商和他自己意味著什麼。
整個鎮上，哪個軍官沒接受過范家的“饋贈”？如果朝廷真要動真格，無人能置身事外。
頓時，官廳內鴉雀無聲，只剩下王守備沉重的呼吸聲在眾人耳邊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