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靜下來了？”
看到劍拔弩張的局面輕易被自己化解，滿臉倦容的安邦彥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滿意的笑意，然而口中的話語依舊粗礪，使得周圍眾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你們都退下！”
未等對面的圖黑作出反應，臉色鐵青的安武功便帶著不滿的情緒朝旁邊冷眼旁觀的狼妖兵士喝斥道。
此刻，軍中修士已然心神不安，任何微小的動盪都可能讓這些已經疲憊不堪的狼妖兵士徹底喪失理智，從而引令人聞風喪膽的“營亂”。
“你們也都退下！”
短暫的愕然後，圖黑也恢復了理智，先是複雜地看著安邦彥父子二人，隨後略顯猶豫地朝身後的一眾部下大聲喝令道……
"遵命，尊主。" 聽聞此言，圍繞在圖黑身邊的狼衛紛紛交換了個眼神，短暫猶豫後，才悄然撤退至一個既保持安全距離又能隨時支援的位置，目光戒備地注視著安武功以及其旁邊的安邦彥。
自家尊主已經與安武功徹底決裂，加之安邦彥一貫的心狠手辣，一旦他們撤離得太遠，很難保證不會出現意外變故。
感受到背後輕微的腳步聲，圖黑也微微點頭，心頭暗自欣喜。
果然是跟隨他多年的親信部下，一眼就看出他的處境危急，有了這群全副武裝的忠誠狼衛在身邊，面對安邦彥時他的底氣無疑要增強許多。
"罷了，現在四周無人。大家都直言吧，我大軍今後該如何行動？"
彷彿並未察覺到圖黑的小算盤，安邦彥強行壓制住內心的不甘，聲音顫抖地問。
自從天啟六年的貴陽城外戰敗歸來後，他便日夜期盼著“東山再起”。藉助近年來莊稼歉收的機會，他動用了家族積累多年的糧食儲備，迅招攬了一批新兵，實力比以往更為強大。
原本以為這批更加精銳的狼兵可以讓他洗刷恥辱，未曾想卻又一次敗給了朱燮元，這讓安邦彥對他恨之入骨，卻又無可奈何。
局勢急轉直下，兩年的“潛藏修養”一夜之間化為烏有，甚至可能威脅到他們父子在族中的地位和生命。然而安邦彥仍能強撐鎮定，沒有垮下，這份堅韌已出常人所能。
"父親！貴陽距離我們的水西故土僅有一河之隔，至關重要，絕不能失守！既然強攻永寧未能成功，我們不如領軍回援，與梁王合力攻克貴陽城，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安武功毫不猶豫地緊握雙拳，頸部青筋暴起，向著他的父親大聲疾呼。
"說起這個梁王，實在是難以擔當大任，連兵力空虛的貴陽城都攻打不下，真是廢物！"
前方戰事不利，後方老家又有求援的訊息傳來，腹背受敵的局面讓即使是英勇如他這樣的武者，也不禁感到一陣無力感。如今的情勢與他當年勇闖織金關時的豪情壯志截然不同。
"夠了！"
"這時候再說這種毫無意義的空話有什麼用！"
安邦彥眼中泛紅，竭力剋制內心的恐慌，扭頭看向對面的異族將領圖黑，帶著不耐煩的語氣開口："圖黑，你說！"
眼前這位異族將領雖野心勃勃，但在行軍佈陣上的本領卻是一流，在水西族中堪稱屈一指的猛將。如果不是看重他的一身武藝，他又怎會對圖黑私下裡與“水西宣慰使”安位的曖昧互動視而不見。
難道他真的不知道，圖黑私下正與安位眉目傳情嗎？
"大長老！" 默然地在心中權衡一番言語之後，圖恆緩緩抬起眼簾，迎向安邦彥那充滿期盼的目光，雙手抱拳道："雖梁王當前處境艱難，但他仍握有數萬精兵，料想短期內貴陽城中的戍衛軍亦難以撼動他的地位。既然如此，我等大軍不妨乘著永寧城守軍損失慘重之際，一鼓作氣將其攻克！"
圖恆輕咂了下嘴唇，深深地凝視了一眼面色變幻莫測的安邦彥，又補充道："即便永寧城內的守軍氣勢正盛，卻也只能困守孤城而已。此刻的優勢，已掌握在我們手中！"
話音剛落，圖恆的面上掠過一道令人膽寒的瘋狂之色，眼神冷冽得駭人。
水西一族早已孤注一擲，怎可半途而廢？今朝不同於昔日，建州女真人剛在朝廷手中遭受挫敗，再也不能如同天啟年間那樣為他們西南各土司分散明廷的注意力。
倘若不能一舉摧毀朝廷大軍，並給他們喘息的機會，那麼他們所有人將難逃身死魂消的命運。
歷來叛逆朝廷便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哪裡容得猶豫不決？
此刻若選擇撤軍，豈非意味著之前的所有付出都將付諸東流？
"荒唐至極！"
安武功彷彿被觸及痛處的猛虎般，立刻暴跳如雷，難以置信地怒吼道："水西祖地對我等而言至關重要，絕對不能有任何差池！圖恆，你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這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色中突然爆，引來遠處巡邏的狼兵紛紛側目而望。安武功魁梧的身軀不住顫抖，臉上滿是驚懼與憤怒。
然而圖恆並未理睬這位失態的安武功，只是冷冷搖頭，目光轉投到身邊的安邦彥身上。
自家大軍損失如此慘重，即便能夠安然返回水西祖地又有何意義？難道就是為了坐以待斃，等待朝廷休養生息，重新集結兵馬，對他們進行清算嗎？
須知僅雲貴川三省之地，便有無數土司暗中窺探著水西大軍的動向。一旦他們露出絲毫頹勢，那些土司便會群起而攻之，猶如餓狼撕扯獵物一般吞噬掉他們的力量。
"呼！"
安邦彥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隱晦不明，他緊咬牙關，好似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語氣堅定地道："水西祖地至關重要，斷不可失守！明日我們就揮師返貴陽，與奢崇明裡應外合，務必攻克貴陽！"
安武功聞此言，頓時滿臉欣喜地點點頭，急切地回應道："阿父請放心！" 隨即趾高氣昂地瞪了一眼圖恆，簇擁著自己的父親，在漫漫長夜裡消失在黑暗之中。
圖恆冷笑一聲，眼神越冷漠，心中明白，那位曾被譽為"智勇雙全"的大長老已經不見了蹤影。如今的安邦彥，已然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