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一匹慌不擇路的戰馬，馱著他的主人，稀裡糊塗的衝進河谷東側的小山溝裡。
這裡應該是常年雨水，沖刷出來的天然洩洪通道，非常狹窄僅容一人透過，兩側比較陡峭，前面還有幾匹跑散後，莫名其妙鑽進來的韃子備用戰馬。
這個韃子趕緊減，想掉頭返回追趕大部隊。傻瓜都知道，這時候掉隊，就意味著萬劫不復。
陣亡在薩爾滸之役的，原趙夢麟將軍的親衛家丁李小二，現在應該叫“李老二”，正守株待兔躺在山溝陡峭的一側，他自己挖出來的“土棺材”裡。
不愧是老兵油子，這傢伙挖掘修理的土棺材，外面有灌木枯草做偽裝，方便隱蔽自己，還能舒舒服服的避風，躺在裡面休息打盹。
其實他一直在聽聲辯位，因為有人騎乘和無人騎乘馬匹的蹄音，是不一樣的。
現在看到有大魚上鉤，他麻利起身，先給韃子臉部送上一團黃土洗洗臉，再迅低頭彎腰，用雙手提拉放在自己胯間的，原本擱在地上，也被黃土枯草偽裝的“蠍子尾”。
它是大明水師的特色武器，正式名稱叫做“鉤鐮”，長約一丈五尺（注：4.8米），其實就是在竹竿頭部加個大號鐮刀。原本的作用，是用來勾住敵船，或者割斷繩索風帆。
明代水師還有竹蒿槍，太平天國部隊也使用過八尺到一丈八尺長（注：2.56米-5.76米）的竹竿槍。
這把蠍子尾的頭部，正好橫搭在溝底。馬上的韃子戰兵被黃土迷住眼睛，第一反應就是策馬逃跑。
結果被李老二抬高三寸，並迅回拉的蠍子尾，勾倒如高粱杆一樣細長的兩條馬腿。倒黴的韃子戰兵，還沒來得及逃走或者反擊，就跟著自己的戰馬，一起轟然倒地，騰起一大片黃土。
事突然，他的腳還在馬鐙子裡，估計腿骨或者腳脖子應該會筋斷骨折。
李老二對面是他的弟弟李老三，也是如法炮製偽裝隱藏的。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他，緊張的從土棺材裡掀開偽裝物，一躍而起，用手中長達三米多的卜字戟側枝，象鋤地一樣，不要命的死力連續下啄，倒地的韃子和戰馬，直到他們一動不動為止。
“好了，好了。這韃子又不是你家婆娘，用不著捅個幾百上千次。”
“哥，額這不是害怕嗎？說書先生不是說，打虎不死，然後那啥嗎？”李老三不好意思的訕笑。
李老二走到溝底，扒下死韃子的甲冑和衣服，就心疼的數落起弟弟。
“你個敗家子，看看這麼好的皮甲、棉甲和皮襖，最起碼值十兩銀子，現在都變成了漁網，五錢銀子都不一定能賣出去了。”
說著話，他在韃子懷裡找到一大包金銀珠寶，快塞進自己的懷裡。
“哥，小衙內說了，所有戰場繳獲，先繳公再分配，否則軍法處置。”李老三趕緊提醒。
“屁，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你把嘴給我閉牢，回去給你分一半，不要到處瞎咧咧。”
“好了，你去通知後面的民壯，過來清理死馬障礙，我繼續看守溝底。”
“李老二，我就知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杜老根從黃土茆上慢慢走下來。
“小衙內戰前就說過，知道你們為朝廷奉獻太多，有功勞有苦勞，也有一些壞習慣。如果能服從新規矩，就留在民兵隊。如果實在改不了，就去曹老三那裡，一樣可以穩穩當當的賺點零花錢。”杜老根苦口婆心。
“小衙內不也是想趁機撈一票嗎？幹嘛給自己臉上貼金？”李老二不服氣。
“你用千里鏡看看小衙內在哪裡？聽聽這漫山遍野的軍歌為誰而唱？”杜老根把他拽到黃土茆頂部。
第一次使用望遠鏡的李老三，好不容易找到小衙內就嚇了一跳：韃子看到這股明軍不死不休的追殺他們，也知道小衙內是個頭頭，就重新拿起弓箭，幾乎都瞄準射向一馬當先的他。
望遠鏡中的小衙內，動作明顯開始遲緩，箭矢離弦的度，也肉眼可見的降低。他和胯下戰馬，正對韃子一面的身體右側，已經密密麻麻釘滿了箭矢，彷彿草船借箭裡的稻草人，馬也逐步慢了下來。
“那個跑在無定河西側最前方，渾身插滿箭矢的就是小衙內。你見過為了升官財，這麼不要命的主嗎？除了戰死遼東的杜大帥和幾位總兵，你見過這麼身先士卒，豁出性命也要殺韃子的少年嗎？”
“他已經把所有繳獲的物資，全部用來打造、淘換精良的武器裝備。至於成敗死活，他已經不放在心裡了。”
“他只想用自己的親身表率，來感化、團結所有願意保衛家園的戰士。他不希望自己計程車卒，因為搶奪戰利品而被敵人殺個回馬槍，更不想自己計程車卒因為分配不均而解體。你是老兵，這些道理你應該都懂。”
“對了，小衙內說了，打完這一仗陝北也就安寧了。所有的繳獲，除了留下生產武器裝備的錢糧，剩下的全部提前分給自願跟隨他，去河北擊殺建奴的英雄好漢，就當是尤家給兄弟們的撫卹金了。”
李老二一聲不吭的拿著望遠鏡瞭望，杜老根只能繼續嘮叨。
“他戰前說過，是兄弟的，有仗一起打、有血一起流、有仇一起報、有肉一起吃、有錢一起分、有功一起受。”
“有人想單獨點戰爭財可以，但揣進懷裡，就不能進隊伍了，只當大家交了個朋友。”
“那些無組織無紀律的人員，哪怕武藝再高也不要。這些銀錢，你自己看著辦吧。放心，我們不會眼紅的。”
說著，他就指揮隨行的民夫，把死去戰馬肢解後，連同死韃子一起帶走。
杜老根嚴格遵照小衙內的指令，對這些戰場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兵油子，不強迫、不利誘、不哄騙，只靠共同的信念和理想，來組織和號令他們。總結成一句話：老子的隊伍，貴精不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