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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孟蒼舒又踏上馬車。

“別走啊刺史!我話還沒說完呢!”徐奔急道,“將軍要我駕車送你回去。”

“這是為何?”孟蒼舒回身問道。

“夜裡這處太偏遠了,主帥不放心一個車伕和您到處走,反正咱們軍營裡也缺人運送物資,讓車伕大哥在這裡先住下,這兩天您往返慈悲川和襄寧城由我來護送!”

龐緒雖是個粗人,但做事心細,孟蒼舒見對方如此為自己著想,再拒絕也不合適,於是讓車伕跟軍士下去用伙食,再聽這邊安排,徐奔見狀喜滋滋蹦上馬車,牽著韁繩摩挲一陣,又催促孟蒼舒快走。

小孩子離軍營和過節一樣,一路上話不停歇,把知道的就近哪處風景好,哪處有什麼傳聞全部告訴孟蒼舒,倒讓想在馬車裡累了一天想歇會兒的孟蒼舒不好闔眼,但他很喜歡徐奔這樣活潑的個性,於是乾脆也不睡了,有一搭沒一搭和對方講起話來。

“你祖父和妹子呢?”

“安置在軍營附近了。”徐奔一邊駕車一邊歡快道,“之前來軍中吃糧的百姓鄉親都在軍營附近住下的,大家自己砍樹造屋,有些竟也想留下,不知道附近的地能不能開墾,反正都是荒了的。”

孟蒼舒思索片刻,覺得也不是不行:“要是有能動的,可以在修歸魂祠時幫忙,銀子是聖上出的,不會白乾。”

每到這時,孟蒼舒都會想要謝主隆恩。

因慈悲川是一安撫黎庶的示範典型,皇帝對這頭一份安撫格外大方,給了充足的銀兩修造歸魂祠,還命要將前後道路修造妥當,因是皇帝的面子工程,一路上物資也不敢有太多剋扣,到孟蒼舒手中的東西十分可觀,孟蒼舒想著可以先給本地百姓找些事情做,就算家中都是婦孺,也可以在慈悲川舂米轉輸漿洗縫補,拿一口飯吃就絕對餓不著。

只是眼下還有一事尚未解決,他倒不敢貿然全郡招募人手,怕給位數不多的百姓再惹來性命之虞。

待他收拾完東邊那三匹豺狼,一切就都會按部就班了。

不過現下青郡軍附近的百餘百姓倒是因有龐緒部下在側十分安全,他們或許可以先動作起來,也能給龐緒儉省些軍糧物資。

徐奔哪知道孟蒼舒沉默的這須臾腦子裡已經過了多少東西,還在絮絮叨叨說家裡的情況以及鄰里的趣事:“從前住我家隔壁的宋姐姐,她男人被徵走後死在勞役處,如今她偶爾幫青郡軍軍士縫補,當做感謝。我聽說,她和一個牙尉大哥有了情愫,那大哥我見過,一看宋姐姐路都不會走了,宋姐姐縫他的衣服總是最花時間最用心,我爺爺說難得在人禍之後還有喜事,龐將軍已經做主要給他們婚配,現下軍營裡都盼著喝喜酒呢!孟大哥你說……”

孟蒼舒正覺得此話題有趣,想再細問,誰知徐奔警覺噤聲中斷了話語,示意孟蒼舒也不要開口。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不止是一匹馬,由遠及近,聲音紛至沓來。

徐奔極其緊張,一隻手已按在劍上,孟蒼舒見來的馬隊似有火把照亮,一團橘紅的光像是自夜的深處飄來,直至能看清來人,孟蒼舒才長出一口氣,拍了拍徐奔仍然僵硬的肩膀:“自己人,來,和我一起拜見承明公主殿下。”

蕭玉吉沒想到在此處會見著孟蒼舒。

她端坐馬上, 見他一個人帶著個瘦小的娃娃兵駕車,頓覺不妥。

也不知道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是哪裡的毛病,這樣也敢出門?於是駕馬近前道:“近日有匪賊往慈悲川一代出沒,刺史大人往來切記勿要莽撞, 出門可帶些隨從, 若是人手不足, 我可命武威軍隨行。”

蕭玉吉哪怕是正常提醒,語氣也像是命令。

徐奔聽在心裡, 十分恐懼,心道公主殿下果然是皇親國戚,氣勢好讓人畏懼。他不敢抬頭, 保持著行禮,卻覺得是自己看著就不中用,心下暗暗惱怪起自己瘦弱。

但孟蒼舒顯然沒有懼意,甚至還能笑著回話:“忙著歸魂祠一事,不然下官不會貿然走夜路的。倒是公主殿下,凡事身先士卒,萬望保重。”

這是兩個連夜加班的人應有的互相關心。

孟蒼舒還是很佩服公主的能耐與精力的。

承明公主點點頭, 似是心領好意,卻看了看孟蒼舒帶著的這個小車伕, 沉默半晌, 復又開口道:“我正欲去附近營地駐紮過夜, 與刺史通路, 可一併行路一段當做護送。”

既然順路,孟蒼舒也確實有話想和公主說, 於是欣然應允。

馬車與騎兵們再次上路。

走在最前的都是武威軍的精銳,他們各個私下裡也議論過這位新刺史, 也知劉校尉對其言語似有不喜,於是便對孟蒼舒多為防備,但此刻看到身後情景,卻有多了幾分輕視之意:

但見他們明光一般的承明公主颯爽英姿騎馬在側,而那位孟蒼舒就安然坐在馬車後廂裡,掀起簾子微微探頭來與公主交談。

且先不說尊卑禮數,一個男子,竟出入皆坐馬車,能不騎馬就不騎馬,實在讓人鄙夷。誰不知道太學裡御馬乃是必學,君子皆要精通,這位也配稱自己在太學學過騎術?

聽聞孟蒼舒出身名門孟氏,見此情景,更使眾將士輕視世家無軍功之晚輩的本事。

況且這姿勢實在讓人看不下去,孟蒼舒堂堂一屆刺史,兩千石之尊,在馬車裡單手撫起半張簾子講話,怎麼這樣嬌弱不成?好像哪家未出閣的千金小姐般矜持小心,全無朝廷命官朗然風範!

倒是公主殿下,風姿屹然與馬上穩坐,舉手投足盡是皇家威儀,果真不可相比!

車廂裡的孟蒼舒確實不知自己被當成閨秀千金了,他只是覺得簾子隨著車轍來回抖動,影響說話,順手一撥罷了:“……所以公主殿下並未見到匪徒?”

“未曾得見,這幾日似乎安靜不少,不知是不是那三家依了孟刺史的智伯新計,都在盤算別的。”承明公主有意無意想表示自己知曉孟蒼舒前些日子所言的《戰國策》典故,便不著痕跡自話語中流露出來。

孟蒼舒似乎並未察覺,只是笑笑道:“殿下辛苦奔勞了,不過此是一勞永逸之舉,還請殿下寬心。”

蕭玉吉很難從孟蒼舒這人畜無害的笑容裡看出任何蛛絲馬跡,他是知曉了自己臨時抱佛腳?還是發自內心慰問安撫?又或者不過是暫且同路而行,不好拂了自己的興致,於是隨口找些話語攀談?

她思考之際,孟蒼舒已然再次開口:“下官有個不情之請。若是殿下的手下搜尋到了可疑人士,務必請來通傳下官,不要打草驚蛇,如今已到獵囊收口之際,十分緊要,越是狡猾的對手,越要讓他放寬心來,這樣殿下才能得償所願。”

“僅僅是我得償所願麼?”蕭玉吉回神也是很快,細思他話中深意,不為言辭中的懇切所動,只問要害。

“殿下,一郡之小確實比不上江山之大。可一郡之大,又關乎數萬戶百姓的世代太平之夢。殿下的心願與下官是一樣的,殿下得償所願,就是下官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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