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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言及內心隱恨,孟蒼舒的笑容竟仍未消失。

“呂老伯,我知軍械一事你是冤枉的,畢竟就是我冤了你,我故意摻了慈悲川斂骨來的逆賊舊日兵刃,假借運送物資不可無護身兵刃的名義贈送給你。你那個孫子也確實小偷小摸,可不敢去偷兵刃,他出行那日,下面的人都是青郡軍士兵,人人都哄著他,要他似雲裡霧裡,也沒有檢查。你兒子曾聽你的話教我如何汙衊石、劉二家,你們說就算沒有,也可以讓他們來有罪過。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晚輩受教了。當然,兩件事你家都是冤上加冤……但這又如何?被你禁錮殘骸的百姓本可以在天下大亂的安泰後重新生活,卻被你斷了念想,他們才是真正冤屈之人。”

呂伯英翻著眼白,嗚嗚之聲不絕於耳,眼淚涎水已混在一處。

孟蒼舒言畢想說的話,見已是出發時辰,便最終告別道:“如今你遣散藏匿的那些叛賊如今也已被抓招供,就算事情起因是冤,此時此刻你如此下場,也不過是蒼天有眼,時猶未晚。”

說罷,他便帶著笑容,吩咐青郡軍的諸位路上小心,到了京師更要謹慎,別給主帥添亂子造口業。

在這之後,孟蒼舒最後看了眼囚車裡滿身汙垢的老人,笑著送眾軍士上路。

上次皇帝派人來良慈郡宣讀上諭還是在一個月前。來人是御史大夫麾下的繡衣御史, 宣讀朝廷褒獎孟蒼舒等人慈悲川斂骨的嘉揚,並帶來了不算豐厚聊勝於無的賞賜。

這一次,千里奔波來宣讀聖旨的人就變成了內領侍御史大人,此乃皇帝不能更近的近臣, 負責前來褒獎與犒賞此次消叛於無形之中的良慈郡一干人等。

良慈郡三姓蓄逆案震驚了朝野, 如今四海初定, 竟然還有人暗中納叛窩藏且備有軍械意圖謀反,簡直令人不可容忍!皇帝驚怒之餘下了急詔, 沒三兩日,三公大人就給出了確切的審訊結果:謀反人證物證俱在,當誅九族。

這樣的答案是不必再等兩三月硬到秋後處置的, 三家被押解入京之人第二日就在宣讀皇帝的聖旨後,全部斬殺於京師銅駝大街那座巨大的銅駝立像下。

大案一件自然也是大功一件,皇帝先是下旨讓各郡刺史在不擾亂民生的情況下暗中查訪是否仍有四姓餘孽作亂,再命朝廷上下都學習自己寶貝女兒與孟蒼舒這份警醒,多加防備。

於是在皇帝的盛讚之下,太常和御史臺將頒賞良慈郡封君諸吏良將的事做得極為漂亮,皇帝親點近臣前去傳旨, 抬託之意不言自明,加之比之上次那一批寥寥到幾乎和口頭沒有什麼區別的犒賞, 這次撥亂平反於無形, 皇帝備足了厚賜。

因這份體面, 待使者先行入城, 告知明日上午內領侍御史楚大人將在城門宣讀聖旨,第二日一早, 良慈郡上下所有有品級的官吏——雖然只有兩個,所有皇親國戚——也只有兩個, 以及遠在大營的龍驤將軍龐緒——帶來好多部將以讓人數好看些,還有率領一千武威軍充作儀仗的劉甸,都務必早些抵達襄寧城東門恭候。

孟蒼舒和顧廉來得最早,天沒亮就開始準備,不一會兒龐緒帶著青郡軍的人後腳就到,因這次封賞他們也有功勞,每個人都是喜滋滋的向孟蒼舒主動問候。不一會兒劉甸也帶著武威軍來了,武威軍鎧甲明熠映照陽光若鱗,站了兩排在城門內外,看上去極有排場和氣勢。

待迎列布好,承明公主蕭玉吉帶著她的弟弟良川王蕭裕也到了城門下。

今日不同尋常,為顯得隆重與對聖上賞賜的誠惶誠恐,孟蒼舒和龐緒穿著的都是官、軍的禮服,自然承明公主和弟弟良川王也穿著禮服宮裝,親迎他們父親的旨意。

這還是許多人第一次見蕭玉吉穿勁裝以外的服飾。

因一十二支金翹玉羽翅釵插滿高聳起的烏髮雲鬢,加之多疊的繡金曳地宮裙與外罩,承明公主像是一座漂亮的金山,沒有辦法騎馬,只能坐馬車迤邐而來,再由侍婢兩兩攙扶歷階而下。

武威軍是見過世面的,別說公主,皇帝的禮服他們都瞧見過,又見公主鸞儀萬千光彩奪目,倍覺榮耀,向公主行禮的喊聲震天,心中想得也是咱們輔佐的這位公主如何不震懾得了那些青郡來得鄉巴佬。

確實,青郡軍自龐緒起,都沒見過這樣輝煌奪目之人,一時有些未見過世面的小軍官看傻了眼,還好周圍人機警,馬上給人按下去行軍禮問安。

“殿下穿這個樣子,怪好看的。”

待承明公主牽著同樣盛裝的弟弟走到最前命眾人起身後,龐緒在孟蒼舒耳邊用極小的聲音悄悄地說。

“她穿獵裝也很好看的。”孟蒼舒小聲回答。

他是指那天在石家堡射出那一箭救了自己小命的蕭玉吉,怎麼看怎麼順眼。

當然今天公主殿下也確實如日似月、光華燦爛,沒有平常颯爽英姿的利落,卻也沒被繁複的禮服絆住華容婀娜,她朝孟蒼舒點點頭,孟蒼舒回過神來,趕緊上前,拜過良川王蕭裕後開口道:“殿下今日勞頓了。”

確實,戴這一套公主鸞儀的禮飾與禮服,實在讓人走路困難說話費勁,蕭玉吉卻因心情不錯而沒有面露難色,隻眼中微有笑意回道:“待內領侍御史抵達宣讀父皇旨意後,煩請大人安排接待事宜。”

“都已安排妥當。”

……

兩人在前面這樣說話,青郡軍因離得遠些,只能看見個穿緋紅色的孟蒼舒與金燦燦紅豔豔的蕭玉吉對立而站,不知哪個不怕死的忽然開口低聲道:“孟大人和殿下好像在拜堂成親似的。”

龐緒在前聽到了,當即回頭怒目而視,頓時身後老實不少,再無人竊竊私語。可當他轉頭去看孟蒼舒和公主二人時,竟也有兩個人如此登對之感。

不過我朝自有俗例,但凡能做駙馬的,需有侯位加身,孟賢弟能耐是配得上公主,可根基好像差了點……

不敢龐緒轉念一想,他們民間可是聽過小曲俗說的,據說早年間太宗文治武功皆是一等一的帝王,唯獨最愁膝下愛女華盈公主的婚事,公主挑到了二十三歲,沒有一個滿意的,這可愁懷了太宗帝后。

直到那一日公主在出宮祝禱的路上遇見一貌美書生在街邊賣書辭絕妙的紗扇,於是下車去買了一把,回去後便跪求父皇母后要點此人為駙馬。

太宗欲哭無淚,可華盈公主被驕縱已久,又年歲拖延,此意堅決,表示父母不從便剃度出家,太宗對自己的朝臣與敵人可謂鐵腕,但女兒可就下不去手了,只得應允。

然而有耿直之人當即上書反對,說自太祖以來的祖宗之法,公主非侯不下嫁,於是太宗便也不顧旁人反對,將此畫扇書生封為錦樂侯,二人才可喜結良緣。

華盈公主成親後夫妻恩愛,自此良緣得成,百年後此故事化作民間美談,講古的先生說曲子詞的嬸子姨娘都愛講這段《錦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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