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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不記得,當初那個姓李的小子,還沒出太學就在那裡吹噓,說他將來會入京師邊的宏陵置去做官,他家裡都給他安排好了,結果……真到了下諭令的時候,他的告身卻寫的是去洪嶺置,那裡可在巫羊郡,比我們良慈郡還遠京師一千里,他當時個表情,我真的是……後來才知道,他家裡人確實給找了關係,可被拖關係的那個收了銀子卻辦不到,又不想退,支支吾吾拿了這個位置搪塞,他家裡人以為是說話的口音,就告訴了姓李的小子,教他信以為真。”

孟蒼舒笑得十分適宜,有幾分當年逃課成功的架勢,這姓李的當年沒少仗勢欺人,仗著和孟家沾親帶故——不過是他一個姑姑給孟家哪位已經死了的叔爺輩的人做妾室——便跟孟家那幾個人橫行霸道,最後求到孟家不想去那邊荒煙瘴之地,人家也沒當他是親戚,閉門謝客,最後還不是要灰溜溜上路。

蕭閎怎麼會不記得?他聽完也忍俊不禁:“那是他活該。那時候真正家裡有能耐給安排的,各個都三緘其口,問也是不知,後來都悶頭去了讓人眼熱的衙門,誰像他一眼,本來就是仗著打不著的親戚走後門,竟然還這般狂妄不自知。”

“所以說,指望朝廷給這幾個遠郡派人那是不可能了,不如我們自己就地先找幾個人安置,書吏可以在衙門裡挑一些……況且有些我要做的事,必須還就得本地的務農之人才有本事來做。”

孟蒼舒神秘的笑徹底勾起了蕭閎的好奇,他追問道:“是什麼事?難不成你要給勸課農桑的活分到各個置內麼?”

勸課農桑一直都是縣和裡所管轄的,然而良慈郡極缺人手,也無那麼多人口要管,縣衙裡堆人太多也不是辦法。

“人少有人少的管法。”孟蒼舒的笑容充滿了沉著的自信,“況且我這個辦法,是能將郡東的銀子用到最多百姓頭上的實在事。”

“那是什麼?”蕭閎連連追問。

孟蒼舒將寫好的郡令放在蕭閎手中,不必他看,就全說了出來:“我要每個置僱一到兩個本地擅長農務且熟悉料理牲口的誠實農人,讓他們在每個置內飼養郡府衙門買了分配到其中的兩到三頭耕牛。我們郡內人少,農活就可以讓耕牛多做,省下的時日百姓若願意忙些活計補貼家用也可,願意受僱於衙門修葺各縣也不是白乾。況且耕牛是由郡衙統一管理,輪家耕作,更能排開勞息的時日,好更快建好必要之屋舍,最起碼得教各置與官道通暢起來,通暢之後,商旅可抵達各處,良慈郡豐富的物產還怕走不出去麼?”

雀陽置位於良慈郡、巴丘郡和靈武郡三郡交匯之地, 原本此處有一縣城,名為雀陽縣,此城沿朝著東南而下的良水北岸而建,古老淵源, 又上映南方朱雀之吉象, 山南水北謂之陽, 故此得名。

巴丘與靈武郡多山崎嶇,尤其與良慈郡接壤這一畝三分地山路最是難行, 青郡軍就從這裡入郡,委實吃了好多苦,蓋因原本通暢的良水如今因良慈郡的荒蕪, 周邊碼頭岸點均造戰火荼毒無一倖存,連雀陽縣城也城破而毀,只留下斷壁殘垣。

此地同行本就仰賴水路,沒了碼頭和城鎮,南來北往的客商便不會再途徑此地,大多選擇東入良慈郡的官道,但這樣一來, 良慈郡以南的這些小鎮小城便沒了從前通達的生氣,猶如一灘死水。

就算拿到了郡東三家的大筆財富, 孟蒼舒也沒那個實力同時興建兩座縣城。

長青縣城雖然是自石家堡開建, 可要用人力物力的地方一點也不少, 他也不可能讓青郡軍解甲的將士放下自己家園的活, 轉頭來修這裡,這有違人心, 目前階段的良慈郡還不適宜用這種雷霆手腕。

但郡南的日子也得過,孟蒼舒想了個辦法:先立置, 後建城。

原本沿著這一道良水北上直達襄寧城一共有五個置,後來只存了一個東南陸路的柳河置還在勉強維持使用,這還是蕭玉吉帶著弟弟入郡時現修復使用的,留下的也是她帶來的武威軍人手。

但南部這幾個置卻全都沒人手沒銀子設立。

孟蒼舒沒想一口氣吃個胖子,他在去年冬農閒時節,用蘆菔和管飯管住三個政策招募了許多流民在郡南修造好了這一替代雀陽城的雀陽置,當然一個冬天也不足以恢復原本朝廷設定的規模,可該有的功能一應俱全,唯獨缺人,只能安排了一個青郡軍懂書寫的老卒在此暫為置嗇夫,又給配了一個青郡軍的小兵勇,負責快驛養馬送信。

春耕為重,最為忙碌,早夏略有顯歇後,孟蒼舒才抵達雀陽置,為的就是給這兩個人的置多添些人力,夏末秋收前,商旅活躍,再給雀陽置的碼頭修繕完畢,到那時就會有南來的商隊不斷進入良慈郡,許多人家自郡北山地草原漁獵採集來的東西也有更好的銷路。

出乎孟蒼舒意料的是,剛剛夏初,這個只有兩個編制的新修小置內就已擠了十餘個腳商。

因置內沒有人手照料客商的行船,許多人只好僱傭本地人,將船半拖到河灘地拴樁,避免水流湍急,沒人看顧船體側撞之類的情形,只這樣看,孟蒼舒也有些詫異,看來還是銀子的驅動力足夠大,便是這樣麻煩,還是有人聽說良慈郡安頓下來就立即西行賺錢扎款。

這對他來說是好事。

這次孟蒼舒獨自一人微服出行,就是打算一路走走看看郡南各置的加設與人手,他也打算親自過問,在大部分縣城都還不能重建的時候,讓生活聚落圍繞置先行起勢,再以此為基礎擴張。

雀陽置裡實在出乎意料的熱鬧非凡,不大的方廳一週圍著二層的樓板,底下一樓的空檔擺著供人休息的矮几和蒲草糰子,遠遠就能聽見裡面有人在講話和起鬨,熱熱鬧鬧。

因少吏員,院子裡沒人手迎客,孟蒼舒就順著笑聲吵嚷聲往方廳走,沒幾步,就將那歡快的聲音聽了個清楚。

“……咱們就說那姓王的魔頭,在西邊幹了多少缺德事?但到了東邊,還得是姓謝的那一家最畜生。我可不是吹噓,我爺爺早年給謝家做過家僕,那真是,說一句富貴潑天都不為過……可那富貴哦,都是百姓的銀子……”

講話的是個老人,聲音沙啞頗有風霜感,是個適合講故事的聲線,人也瘦削,瘸了條腿,說話時兼顧左右,不得不蹣跚著在小小方廳裡周旋,他那身蒼色的袍子孟蒼舒再熟悉不過,就是置嗇夫的官袍,只是被他穿得十足市井氣息,髒兮兮的袖口恨不得捲到胳膊肘去。

這樣的人若是在郡衙,孟蒼舒第一個站出來讓他注意形象,可此時,方廳了十餘個商旅的目光卻都被吸引在此人身上,就聽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後來我爺爺因犯了點小錯,就被他家給打死在外面……”

“停停停!這事兒我上次來你就在講了!”下面的一個人忍不住打斷了,“你爺爺似了,你爹去給老子討公道,在衙門也被勾結謝家的狗官打死了,然後就開始了四姓之亂,你到了青郡軍跟龐將軍東征西討,後來一槊刺死了那謝家亂賊橫行的少爺,也就是當初打死你爺爺的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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