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太太一再地吸了兩口氣,才能攢足了力氣,轉過身去。
來人依然將頭臉蒙得一絲不露,只看見一雙眼睛。
一隻眼睛還是好的。
一隻眼睛微微白,死灰似的,一點兒光澤都沒有。
“你們是來報仇的。”袁老太太渾身抖地說。
男人點了點頭。
“你究竟是人是鬼?”袁老太太還是問了。
“重要麼?”
他沙啞地笑,“我和她活得像鬼,倒是死得像人呢!”
他又說,“你叫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些吧?”
袁老太太身上冷了一冷,只好道“當年的事,是我們袁家對不起你們。但是我的孩子們都是無辜的。”
“我的命,你們儘可以拿走,放過我的兩個孩子吧!”
男人呵呵一笑“沒錯,他們是無辜的。不然你以為,袁英只會被咬那一口?還會有氣麼?”
“你究竟什麼意思?”袁老太太有點迷糊了。
“你還以為自己也是無辜的麼?”
男人的眼神變得像冰一樣冷,深深地盯著她。
袁老太太怔怔的,腦子裡又混亂起來。
可是混亂裡,卻也有三兩點白光,呼之欲出。
“顧貓兒是誰,你真的不記得了?”男人也步步緊逼。
“你以為以前的事,真的是你夢到的?”
袁老太太陡然一驚,腦子裡轟的一聲豁然開朗。
她想起來了。
顧貓兒原來就是在她院子裡打雜的。
有一回小睡驚醒,屋裡的丫環不在,就是顧貓兒進來給她倒的茶。
她還贊過她伶俐,問過叫什麼名字。
還有在軟簾後看到的一切,也是她當真看到過的。
那時,她剛懷上小兒子袁傑。
也是這樣一個悶熱的初夏,她帶著一個丫環,打算到花廳乘涼。
走到半路上,想起還有些酸梅在屋裡,便讓丫環回去拿,自己一個人先走了過來。
看見那件事,她慌得調頭就走,卻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頭。
也許就是因此,醒來後忘了這回事。
“你終於想起來了。”
男人三分譏諷七分仇怨地說,“那時候,只要你出來說一聲,我們就不會死。”
“可是你卻只選擇站在簾後看著。明明能救人,卻只看著別人去死,跟殺人有什麼不同?”
袁老太太這下是真認命了。
她也知道他說這麼多,就是要讓她死個明白,死得無怨。
大兒子受傷只是一個警告。
只要她肯認命,兩個孩子就可以無事。
她唸了這麼多年的佛,真是白唸了。
又怎麼知道,不是因為自己心裡始終潛伏著這段往事,所以自覺愧疚,才禮佛至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