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七日。
方老爺不知是開心過頭,還是操勞過度,忽然生了大病。
吃不進也睡不下,來瞧病的大夫都搖著頭離開。
關念念吩咐廚子日日熬參湯,給老爺吊著一口氣。
那參是姑爺從京城帶來的,飽滿粗壯,藥效奇佳。
第八日大雨。
方老爺打翻了湯碗,喉嚨裡有話梗著,張了幾次嘴,終於還是嚥了氣。
方府上下哭成一片,可憐這對小夫妻,大紅色的喜服剛脫下,便要披上那素白的喪衣。
女兒哭得梨花帶雨,女婿陰著臉,在靈堂長跪不起。
街上的人都說,方家的女婿孝順得很。
方老爺死後,宅子裡就不安分起來。
先是宅子裡養的貓狗總是消失,女兒大早上開門,門口端端正正放著一條死狗,開膛破肚,腸子被拖了老遠。
是猛獸?
後來就是曾經住著大太太墨蓮的屋子,到了夜裡,能聽到有個女人陰惻惻地哭。
屋裡篤篤有聲,像是有隻鬼手,在敲木魚。
關念念請來道士做法事,鎖了十六年的屋子被開啟。
裡頭除了嗆人的灰塵和蛛網,還有桌上一座慈眉怒目的菩薩。
菩薩被人擦拭得乾乾淨淨,泛著瓷器的光。
關念念雙手抓緊了門框,才沒讓自己癱軟在地。
這些菩薩木魚,香爐供桌,十六年前,她是親眼見得在院子裡砸燒個乾淨!
道士翻了翻他的一隻瞎眼,說,這個屋子有怨氣。
沖天的怨氣。
“可有什麼化解的法子?”
“煞氣重,便用喜氣來衝。”
“府中剛剛辦過婚事……”
“你家宅中死了兩個人,自然是雙份的煞氣!不得用雙份的喜氣來衝麼!”
關念念想不明白,墨蓮都死了那麼久,屍怕是都化作了白骨,怎麼偏偏要十六年後,才想起來索命?
於是,在方老爺的頭七過後,方府上下就又是張燈結綵,披紅掛綠。
這一日,是關念唸的壽辰。
她跟了方老爺十七年,方老爺大她他二十七歲。
這一日,她看著堂下來賀壽的賓朋,恍然覺得,自己才是這方府真正的主人。
人人都同她來敬酒,洋洋的喜氣,彷彿衝散了關念念頭頂上的陰雲。
她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雙頰飛上一抹緋紅。
一個身影扭著腰肢走近她。
衣衫朱紫明黃,豔麗不已,面上敷粉,中嵌珠,步子招搖,周身香味環繞。
這個人,關念念認識。
她是歡香閣的水袖媽媽,念念曾經是她眾多女兒中的一個。
那日被賊人凌辱的夜裡,就是關念念偷了珠寶飾,逃出來的日子。
“念念啊,許久未見啊!”
她拉長了音調,對關念念一笑,眼角的皺紋,像是泥地裡的車轍印。
來者不善。
“如今做了這闊太太,還招了進士爺做女婿。真是今非昔比啊。想你當年在我歡香閣,還是個不起眼的姑娘呢。”
青樓出身本就不光彩,現在又在這壽宴上提及,一分的情面也不留,這水袖真是老糊塗了。
“還多謝水袖姐姐的照顧呢,今日來了,便好好地喝幾杯。”
“你這女兒長得與你八分相似,也是這般俊俏。方老爺娶了三方姨太太都不曾生養,還是念念有福氣,剛進林宅就給老爺添了丁。只是我聽說,女兒出生時,是早了兩個月?”
關念念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