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買清風,贖朗月(1 / 3)

小說:邊月滿西山 作者:奕辰辰

劉睿影看著面前倒地的三具屍體,卻是有些感慨……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三人的死亡感慨,還是為了自己等人又脫身了一樁麻煩。死人對於劉睿影來說雖還未到那般司空見慣的地步,但大抵也相差不多。活與死,在他的經歷中,幾乎都是在一瞬間生,又在一瞬間逆轉。容不得過多的思量,也經不起細緻的推敲。

他把目光看向張學究。

說起來,這三人都是他殺死的。

劉睿影的劍,雖然功成了一次,但也自是廢去了尋雲一具替死之身而已。若是沒有張學究出手,想必此刻仍舊還在纏鬥之中。自是劉睿影從張學究的臉上絲毫看不到任何喜悅之情,反而是凝重異常,讓人覺得無比壓抑。

“張學究……”

劉睿影出言道。

話還未說完,卻是就被張學究擺手阻止。

此刻他並不想與人交流,就連銀星也是乖巧的立於一旁,沉默安靜。劉睿影見狀只好閉口不言,身子稍微向後退了幾步,背靠在一棵大樹上略作休息。先前的這番打鬥,看似只在方寸之間爭雄,但實際上卻兇險異常,令他消耗頗大。再看那華濃,卻是早已癱坐在地,氣喘吁吁。

“給你!”

糖炒栗子在趙茗茗的授意下,走到華濃身邊,遞過去一塊方巾。

“這是什麼?”

華濃問道。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秀氣的毛巾,也不知糖炒栗子給他究竟是作何之用。

“小姐讓你擦擦汗!”

糖炒栗子說道。

“不用,一會兒就好了!”

華濃笑著說道。

糖炒栗子的手已經舉了半天,卻是又被華濃拒絕,一時間氣不打一處來,憤怒的把這塊方巾砸在華濃臉上,便扭頭離開。

華濃不知自己卻是怎麼得罪了這小姑娘,但再是個榆木腦袋,不懂男女之情的人,都能看出來,糖炒栗子卻是生氣了……只是這原因為何,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只能等著自己的師叔劉睿影把眼前事徹底瞭解之後,再去問個清楚。

“你怎可這樣無理?”

趙茗茗秀眉微蹙,衝著糖炒栗子責怪道。

“小姐,是他先不解風情!我都這樣做了,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

糖炒栗子撅著嘴,有些不滿的說道。

趙茗茗搖了搖頭,要怪卻是隻能責怪自己……是她將小丫頭慣壞了,除了自己以外,卻是根本不會與旁人客氣。即便在九山上時,也似這般趾高氣揚,無法無天。別人看在她是趙茗茗的貼身侍從的份上,對其都忍讓三分。但這裡可不是九山,而是五大王域的人間。她們主僕二人以這異獸化形之神行走,本就危機重重,更不用說糖炒栗子這般脾氣和秉性。說不得,那天就會為自己等人惹出事端。

“張學究想如何處理這三人?”

劉睿影問道。

這會兒他感覺到張學究的情緒似是穩定了些,沒有先前波動的那樣劇烈,於是便再度開口問道。

“葬了吧。”

張學究說道。

劉睿影點了點頭,便招呼這華濃要一起動手,但卻被張學究阻止。

“我來就好,你們不必出手。”

張學究說道。

雖是簡單一句話,但劉睿影卻體會到了其中的深意。壇庭必定是是個連五王都不敢輕易招惹的龐然大物,想必這天下更是五人能經受得住它的雷霆一怒。這三人領了庭主的令,出壇庭來緝拿那位小姑娘,沒想到卻是碰見了劉睿影和張學究而身死道消。如果這壇庭有心追根尋底,那即便是中都查緝司也保不住劉睿影。

但張學究卻是沒有這般顧慮。他本就是從壇庭中“叛逃”出來的庭令,對於他而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反正已經如此,那邊是再多的罪責,都能以一己之力抗下。不過劉睿影還是能看出,他對這壇庭依舊有這很深的羈絆。即便他現在遊走於天下間,居無定所,猶如無根浮萍,但壇庭在他的心上仍舊是一道烙印,始終無法抹去。

張學究曾不止一次的在夢中回到那個地方,但大多都是從一片飛廢棄的院子開始。殘破的院牆上,纏繞著枯枝。本該纏繞在院牆上,一年四季都鬱鬱蔥蔥籬笆,卻是因為無人打理照看而變得枯萎頹敗。院牆裡圍著一塊荒地,上面稀稀疏疏的冒出些花梗。這是張學究以前親手栽種的牡丹。牡丹名為富貴花。按理說以張學究的氣節,秉性,不該喜歡才對。可耐不住銀星喜歡,女子無論到什麼年紀,經歷了什多少風雨,對花的熱愛卻是始終如一。尤其是像牡丹這種,雍容華貴之物品,更是與她手中的銀針與金線很是契合。

院牆的正對面是一道迴廊,本該是硃紅與翠綠的漆色,交相掩映,但如今大多應該已經剝落了吧?張學究也不清楚,只是他在白日裡清醒時,經常會如此想起,故而也就帶到了夢中。昔日生機勃勃的院子,現在定然已經荒蕪冷落的如同一片野地,這般落差與變化無論是誰看到,想必都會心生淒涼。

這片院子,就在張學究居住的府邸後方,算不上近,但也說不上遠。與其說這片院子距離張學究的府邸很近,到不如說張學究的府邸距離這片院子不遠。因為平時只要沒有公事,他大部分的時間,卻是都在這片園子中慢慢消磨。

壇庭的年紀要比張學究大了足足百年有餘,從他還是個比劉睿影更加年輕的少年時,便陰差陽錯的入了這裡。四十來年的光景中,他在壇庭內的住處也換了有七八次。但說來也巧,每一次的住處,卻是都距離這處園子不遠。但當時他位卑言輕,雖然對這片院子很是喜愛,但卻深知這並不屬於他。不過,這倒也算是一種難得的緣分。人和人之間的相逢,甚至反目,可以說是緣分使然。人多對一片地方,一個物件的留戀與喜愛,自是也可以說是緣分使然。便也就是在這般玄妙的緣分下,張學究在壇庭登臨了庭令之位,搬到了他在壇庭中最後的出住處,這片院子也就變成了他的所有之物。

張學究總是夢到這片園子,不如說他對壇庭極為思念。壇庭雖然未曾見證他的出生的,但卻忠實的陪伴了他的成長。而後又待他活過了最為狂妄的年紀,返璞歸真後,坐上了庭令之位。在壇庭上百年的光景裡,無數的歲月剝落、侵蝕了許多古殿上鑲嵌著的溢彩的琉璃,淡然的褪去了門壁上奪目的硃紅。一段段高強起,卻是有一片片雕欄玉砌散落。最中央的地方,圍繞著那存放著天賜仙書的高塔,卻是圍著一圈厚厚的松柏。人越老而越顯智慧,樹越老而更感清幽。

壇庭中除了立於中央的那座高塔,以張學究的庭令之身也不能進去之外,其餘的每一寸,他都親身走過。壇庭雖然然獨立,但卻自稱一方天地,其中還是有四季輪轉,天朗落雨。但無論什麼季節,什麼天氣,張學究都曾曾漫步於壇庭的每一塊土地。有時候回去最西邊的墓地,為壇庭中死去的人們哀悼。一連數個時辰,卻都一動不動的呆立在原地,專心致志的考慮著自己何時也會埋在這裡。

即便是庭令,哪怕是最強庭令,終究也是逃不過一死。壇庭雖然宣告,若是有朝一日能破開了那天賜仙書中的隱秘,定然就會傳功於外,讓壇庭眾人盡皆成就仙功,不死不滅。但張學究知道,這無非是個說法罷了……縱使壇庭掌握了許多外面人間不曾知道的隱秘,也擁有著許多不可思議的力量。但無論是庭主還是他,始終都是人。和外面的乞丐,百姓,豪富沒有什麼兩樣。無非他們修武,能做些常人不可為之事。

張學究對自己在壇庭裡生活了多少時間,記得很是清楚。但卻從來不會計算自己離開了多久,因為他在心裡始終不覺得自己是“叛逃而出”。

一個人的出生無法選擇,只要降臨在這世上,便是一個已經生且不能更改的事實。當著人自己真正領悟到這個事實是無法更改時,便已經保證了它的生與結果。先前的張學究還會思考自己究竟何時才會被裝進棺材,埋進土裡。但到了現在,他卻是已然清楚死是一件不能急於求成的事情。和出生相同,死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件註定要降臨的事實。問題就在於這中間的過程,到底該如何把握。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選擇離開。

想通一番道理後,人總會變得很安心。眼前的一切不說變得有多麼清晰,但也會不再那麼可怕。比如當你忽然想起,自己的死敵或許就要找上門來報仇時,又現還有幾日的光景可以用來喝酒,自然會覺得輕鬆很多,並且很慶幸能夠得到這般喘息的機會。

但張學究想要完成這生死之間的過程,卻不是一個在瞬間就能完全想的通透,或是出手一次便可以徹底解決的事情。畢竟這世間的生靈,都各自懷有不同的矛盾。這問題,怕是能活多久,便要思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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