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夜宴【上】(1 / 6)

小說:邊月滿西山 作者:奕辰辰

楚闊的的確確是睡著了,但只要是個人就會有心,他這麼一個大活人,怎麼會沒有呢?其實他也知道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並不是該睡覺的時候,也不知是酒勁的作用還是他真的累了,甚至他的身體還沒有做好睡著的他便已經睡著了。

那是無法控制的,雖說頭腦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可他整個人不就是全靠頭腦中的思想才能呼吸,走路,吃飯,有悲有喜有哀怒樂嗎?

確切的說,他與平常人一樣,身體不過是為那精神服務的一個軀殼罷了,他甚至有時候覺得,他活的這幾十年裡,全是為那點精神所活。

有時候他得到大腦的訊息,而身體又跟不上,慢半拍時,又恍然以為,那個精神是獨立起來的,是另一個操控者,他是他自己,卻又不是他自己。

包括他現在所想的一切,也或許是那個操控者所讓他思考的罷了。

因此儘管他的身體做出了鬥爭,可卻擺脫不了他的身體能夠動彈,全靠那股精神,因此它讓他的身體疲累,他的身體就疲累起來,它讓他的眼睛閉合,那眼睛就乖乖的聽了話。

從光明和精神消失的那一刻起,他不如說是短暫的死亡了一次,畢竟在這期間,他根本就無法得知周圍的一切,無法強迫讓自己醒來。

這段短暫的死亡,被楚闊定義為那個操縱者需要補充能量,或者需要給他的載體補充能量。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再睜開眼時,四周一片漆黑。在還完全清醒的時候,這種黑讓楚闊極為受用,也讓他的眼睛很是舒服。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彼此之間相互隱藏,楚闊覺得遠比天光大亮時要親切安詳,這種沒來由的念頭也不知是什麼開始的,但楚闊就是這麼執著的認為。

或許是因為,他又覺得自己彷彿活了一般。

可是不一會兒,他便開始厭倦……厭倦了這種四下裡東張西望可卻又什麼都看不見感覺。

看不見就好似個瞎子,各個感官也變得遲鈍起來,手腳不敢動彈,因為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摸索著從床上爬起來後,他伸出雙手,向前胡亂的摸索著,想要點燃桌上的燈。但這客棧估計太久沒有人來住過,桌上的燈卻是連一點燈油都沒有,燈芯也變得極為僵硬,像是一根細細的鐵棒。

楚闊從窗縫裡看到了些許亮光,在黑暗裡尤為顯眼,因此他不由自主的順著這光,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子。雖然光進了來,但映入他眼中的並不是月亮,而是一根巨大的銅柱,像是從地底深處生長出來的一樣,直衝雲霄。

他只能看到一個圓鼓鼓的面,再往上,眼睛的界限就不夠了,按理來說這應該形容為是窗子的窄小,可楚闊認為,是自己的眼睛界限太小,才被困在了這窗子裡,窗子或許是束縛,但他的眼睛也是沒能力去穿破著束縛,甚至連從別的角度去衝破都做不到。

不過雖然如此,但這樣的場景還是讓楚闊大吃一驚……他進入這間屋子後,並沒有推開窗看過外面的景象,但無論如何卻也不應該是這麼一根粗壯的銅柱子才對,該是風景,要麼是參天大樹,這樣的銅柱,顯得很突兀。

他懷著不可置信的態度朝窗外伸出手去,想要探明這究竟是幻想還是真實,但縈繞在他手邊的只有一層淡淡的,血紅色的霧。它們輕盈的飄著,像是染了色的風,錯過他的手指,這些霧氣不知從何處而來,卻正朝著楚闊面前這根巨大的銅柱匯聚而去。

彷彿一群群龍無的人,找到了領般。

距離不遠不近,但是楚闊卻可以感受到從銅柱中傳來的巨大威壓和陣陣灼燒的炙熱。

熱氣將空氣的涼氣蒸了個乾淨,讓楚闊彷彿身處於巨大的烤爐裡。

待那些血紅色的霧氣都被銅柱緩緩吸收之後,楚闊這才看清這根粗壯銅柱的外觀,竟是銘刻著許多奇怪的符號,而且絕不是草原文字。

楚闊雖然看不懂,但是卻可以從中一些符號中感受到一股濃烈的久遠與厚重,它們彷彿比草原更加寬廣,比大地更加厚重。似是在一切的最初便已誕生的東西,因此在它們身上只有無與倫比的古樸。

銅柱漸漸變得火紅,這讓楚闊想起了鐵匠鋪裡,放在爐膛中的鐵石,在風箱的鼓動下,逐漸升溫變色,最後融化。但楚闊並未感覺到氣溫的升高或是降低,這說明並沒有什麼東西正在炙烤著這根銅柱。

這就更奇怪了,沒有灼烤的火焰,難不成它自己便是一根可生熱的燃料,憑空灼燒著自己?

他朝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些,可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終都和這根銅柱之間有種不可名狀的間隔。即便是霧氣不存,一片澄澈,也是如此。

空蕩蕩的眼前,好似多了無形的屏障,又好似有古老而莊重的聲音在怒吼,排斥著陌生的氣息。

楚闊百思不得其解,身體卻好似被那銅柱定住了一般,就連他的精神也無法去猜想那銅柱的來源和怪異了。

就在這時,銅柱的表面突然出現了無數道褶皺。這些新生的褶皺彷彿是一張張扭曲蛛網,要將銅柱表面那些個古老,厚重的符號全部吞噬。

這些個符號在褶皺的包圍下不斷掙扎,但很快楚闊就在其上看到細細密密的斷裂。終於,這些符號全部崩潰,陷入銅柱表面的褶皺之中,似是要被拉扯進入無盡的深淵底部……

這些褶皺吞噬的不僅僅是那些符號,它們貪婪的釋放出巨大的壓迫,就連楚闊也被殃及,覺得他就好像那被吞噬拉扯的符號般,很快就要深陷地下,永不見天日。

這周圍好似變成了巨大的牢籠,將氣流擠壓的無處可逃。

楚闊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迫,他按耐住心神,手握上長劍,猛的抽出,勁氣鼓盪,朝著這根銅柱狠狠劈出一劍。

劍氣縱橫間,氣流都被震盪開來,轉瞬便落在了銅柱之上,可卻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傷害與改變。幾乎是在劍氣觸碰到銅柱表面的那一刻,無窮無盡的劍氣就好似撞入了巨大的漩渦,沒有來得及掙扎和抵抗,就被捲入吸收。楚闊驚慌之餘,想要到隔壁屋子喚來女夥計,看看她知不知道這銅柱到底是什麼東西……但就這麼一回頭的功夫,楚闊感到身子一輕,先前濃烈壓迫已經蕩然無存。

回頭看向窗外,銅柱已經消失不見。只看到今夜的月並不太亮,草原的夜晚溼氣重,常常會起霧。即便是再通透的光,遇到這樣的霧氣,都會立馬變得朦朧起來。但這霧氣是純淨的白,與先前詭異截然不同。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不知方才看到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楚闊還是心中估算了下時辰,此刻距離二部公今晚的宴席應該還有半個時辰左右……他開始埋怨起自己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醒來……人只要是在清醒的時候便會忍不住的胡思亂想。要是能一覺睡到天亮的話,那便可以省去了這般左右為難的麻煩。

擺在他面前的仍舊是兩條路。

要麼接受了思楓的清秋,拿著令牌前去二部公那裡赴宴,然後將其斬殺。要麼就拿著令牌,安安心心的當思楓十二個時辰的朋友,在這吞月城中肆無忌憚的聲色犬馬一通,明日午後再去茶樓中將令牌還給思楓。

這兩條路都需要令牌,但同樣的令牌卻是給了楚闊截然不同的後果。他並不是個喜歡作樂的人,否則也用不著大老遠的跑來定西王域。只是他自己也想不通為何會對名揚天下有如此的執念,彷彿今生就是為此而存在的一樣,要是真的做不到,情願現在就去死。

不過有個執著的方向總是一件好事,有了方向,即使是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心中安穩。

有些人一輩子好色,有些人一輩子好酒,這兩件事雖然說起來並不顯得多麼高雅,也不是什麼好話。但相比於許多人終其一人都在不斷的跳脫,來回選擇卻是要好得多。

能夠堅持做一件事的人,都是很偉大的。能夠堅定不移的堅持的人,則更偉大,顯然楚闊就是後者。

除了令牌之外,還有一件事也是無法避免。

那便是出劍。

他來到定西王域之後,只出過一劍。

在定西王城中,定西王霍望的王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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