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葉小楓行走在清晨的赤血城中，徐忠絞盡腦汁的思索聊天的話題，然而，無論他說什麼，葉小楓只是面無表情的淡淡回應一句，一副興趣寥寥無幾的樣子，一度讓他懷疑自己開始時看花了眼。
這麼冷漠的少年，怎麼可能露出笑容呢？
如此一來，徐忠只能硬著頭皮引著葉小楓來回閒逛，不時開口介紹一兩句，氣氛尷尬的要死。
然而，他不知曉的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葉小楓都記在了心裡，赤血城的景物、軍營裡的規矩以及他講述的那些親身經歷的戰役。
葉小楓之所以沒有回應，是因為他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他是一個江湖人，沒接觸過軍營裡的生活，大唐對外的政策、戰役同樣是他知識的盲點。
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與一個完全合不上拍的人討論完全不瞭解的話題，除了沉默便是無語。
街邊的對面忽地跑來一個十來歲小孩，那小孩手中捏著一根糖人，一邊跑一邊回頭，他身後跟著一位七八歲的流著鼻涕的小女孩，一邊小跑，一邊伸出小手抓向那小孩的背影。
“二丫，來追我啊，追上我，我就把糖人還給你。”小男孩停下腳步，拍了拍屁股，笑道。
“哥哥壞，搶我的糖人，我告訴孃親去。”小女孩奶裡奶氣的揮舞小拳頭，追著喊道。
“你要是告訴孃親，我就把你的糖人統統吃掉，一口都不留給你。”小男孩威脅道。
他作勢張嘴咬向手中的糖人，急得小女孩哇哇大叫，一個不慎，腳下被一塊凸起的青石絆倒，骨碌碌在地上滾了兩圈，沾了一身灰，疼的眼淚頓時流淌出來，抱頭痛哭。
“哎呀，你怎麼這麼笨啊！這麼大的石頭也看不到，活該你跌倒。”小男孩著急的跑回來，仔細檢視小女孩的全身，語氣裡充斥著濃濃的嫌棄，眼神裡卻滿是心疼，唯恐小女孩傷到哪裡。
“臭哥哥！壞哥哥！我不要哥哥了。”小女孩哭的稀里嘩啦，小手握拳，胡亂的錘打向小男孩。
小男孩躲也不躲，任憑小女孩的拳頭落在身上，等到小女孩打不動了，哭不出來了，他才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哭哭哭，你就會哭，真沒用，不就是摔了一跤麼。”
“哼！臭哥哥，我不理你了。”小女孩嘴一癟，嘟起小臉，兇巴巴的說道。
“那你還要不要你的糖人了？”小男孩眼珠子一轉，笑著把糖人遞到小女孩的面前。
“哼，不要了。”小女孩倔強的把頭扭過一邊，喉嚨不由自主的滑動了下，嚥了一口口水。
顯然，糖人的吸引力不容小覷，對小女孩來說是一種難以拒絕的誘惑。
“略略略！”
小男孩腳步一移，出現在小女孩的面前，擠眉弄眼的做出一個鬼臉，頓時把小女孩給逗笑了。
這一笑，竟是笑出了一個鼻涕泡，小女孩頓時大窘，趕快擦去鼻涕，而後狠狠的瞪眼。
“笑什麼笑，不許笑！”
“好好好，我不笑，糖人還給你，快起來吧，別人都在看你的笑話呢。”小男孩嘴上說著不笑，實際上卻是笑個不停，惹得小女孩又錘了他兩拳。
葉小楓和徐忠看到兄妹倆嬉鬧的這一幕，眸中各自浮現追憶的光芒。
“也不知戀夏過的怎麼樣，是不是還那麼貪吃，小時候，她也是這樣，會為了一根糖葫蘆而追著我滿山跑，追不上就哭，還不能勸，越勸越哭。她可能不知道，她兇巴巴的樣子很可愛呢！”葉小楓心中自語道。回憶起幼時長白山上的生活。
只要他入江湖，便不會有一刻停歇，安寧的生活與江湖很難相融，而他的選擇是江湖。
因此他幾乎告別了安寧。此刻，他看到那對兄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與雲戀夏逗笑的日子。
一抹久違的笑容浮現他的臉龐，不含一絲雜質，沒有任何的念想，只是為了笑而笑。
那是他自內心的笑容，徐忠無意之中瞥見他的笑容，不敢置信的搜了揉眼睛，定睛仔細看了兩眼，終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葉小楓真的笑了，令人心頭一暖的燦爛笑容。
就彷彿陰森森的天空，毫無預兆的出現一抹陽光，整個人的氣質都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有一個妹妹麼？”
“嗯，有一個妹妹，年齡跟我差不多，她很淘氣，也很可愛，還特別愛記仇。”葉小楓點點頭，笑容緩緩收斂，眸中的柔和卻是絲毫不減。
“俺家裡也有兩個小傢伙，那臭小子總是欺負他妹妹，因為這個，沒少挨俺的訓。後來俺才現，那小子在外面可護著他妹妹了，別人罵他妹妹一句，他就要跟人家幹一架，好幾次打出血來了都，跟個小老虎似的，可兇了。”徐忠追憶道。
“妹妹麼，自己欺負可以，別人欺負不行。”葉小楓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
“真想那兩個小傢伙啊，好幾年沒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個什麼樣子，長多高了，胖不胖，在外面受欺負了沒，哼，等俺回去，誰要是敢欺俺家虎娃、妮兒，看俺不把他頭給擰下來。”徐忠一邊笑，一邊揉了揉酸的眼睛。
“有你這樣的父親，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葉小楓扭頭，神情懇切道。
“哈哈哈……幸福個屁啊，俺沒本事，讓他們過不上好日子，他們小時候，鄉里鬧饑荒，飯都吃不飽，餓的夜裡哭個不停，俺看著那是真心疼啊，有個財主，看他兄妹倆機靈，想用糧食換走他兄妹倆，那時候，糧食可是比黃金還金貴。”
“鄉里鄉親的都勸俺，讓俺用孩子換糧食，這樣大人小孩都能活，可俺尋思著，這麼做，那不就是賣孩子嘛，俺這個當爹的，再不濟，也不能做出這檔子喪良心的事情。於是，俺一狠心當了兵，當了兵，上面糧食，總算把他們給養活了。”
“在這邊待了幾年，隔一陣子打一場仗，每次上陣，俺都害怕，怕死了沒人照顧他們，可戰場上，刀劍不長眼，萬一俺哪天死了，你說他們娘仨在家裡可怎麼辦啊。”徐忠嘆息道。
葉小楓一陣默然，內心深受觸動。卻見徐忠摸了摸臉上的疤痕，語氣無比的堅定。
“俺不能死，俺要活著回去，再過一兩年，俺就可以回去了，為了他們娘仨，俺絕不能死。”
心有牽掛，方有所執。
眼前這位大漢是一對兄妹的爹，是一個家庭的頂樑柱，葉小楓抬眼望了望四周，高大的城池上，立著無數像徐忠這樣的人，他們為何而來？既不是為了名，也不是為了利，甚至不是為了報效家國。
他們想要的僅僅是守護那一個小小的家庭罷了，平凡的人，渴求的從來都不多，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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