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謂的計謀，就是把成千上萬的人的性命置於火海之中？在你眼裡，他們算什麼？一顆顆任你擺佈的棋子？”葉小楓質問道。
“你說的沒錯，他們就是一顆顆棋子，而我，則是棋局的掌棋人。成大事者，當以天下為局，一些小小的傷亡，在所難免，不值得放在心上。這世上所有的勝利，都需要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令葉小楓沒想到的是，阿布勒連辯解都沒有，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或許，你不認同我的所作所為，但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西突厥部落之中，無一人反對我的決定，哪怕是用一萬鐵狼軍設下埋伏、截殺血衣騎這件事，也沒有人質疑我的決定。”
“你可知這是為何？”
“為何？”葉小楓問道。
“為了生存。”阿布勒神色莊重道，“西突厥部落生活的環境極為惡劣，食物短缺，每年餓死者不知有多少，每逢大災大難，餓死的人還要更多幾倍，甚至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虎毒不食子，我的子民們，卻需要用他們的孩子換取活下去的機會，你覺得，他們甘心麼？他們不心痛麼？還有那些被吃掉的孩子，被餓死的孩子，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甚至還沒見識過日出和日落，沒有見過春暖花開，秋去冬來，便要喪命於災禍當中，你覺得他們甘心麼？難道他們就不配活下去！”
“我們生活的地方，被人稱作野蠻之地，你以為我們不想像你們大唐一樣，擁有廣袤的國土、肥沃的良田、以及景色萬千的山河麼？”
“這個世界，本就不公平，唯一公平的是，它賜予了我們掠奪的能力，強者為尊，弱者註定要為強者讓路，上天不給我們土地、糧食，那我們就靠自己！靠自己的雙手去搶、去奪！”
“天不讓我們活，我們偏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用盡所有陰謀詭計！”
阿布勒揚手指天，表情猙獰道。
天道尚且不公，世間何來仁義一說！
葉小楓搖了搖頭，道“你的子民或許是這樣想的，為他們的子孫後代謀求一個生存的天地，可你不是，從你的眼裡，我看不到半分仁慈，你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你的王權霸業，只是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慾，雖然你說的冠冕堂皇，但依舊掩飾不了你那顆自私自利的心。”
“焚野之戰，一萬鐵狼軍的性命，你不在乎，圍堵神威軍的八萬西突厥精兵，你也不在乎，甚至就連西突厥部落的幾十萬人，你同樣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就跟那個牆角的廢物一樣。”
阿布勒臉色陰沉如水，瞥了一眼瑟瑟抖的離季，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我是天生的君王！將帶領部落走向輝煌。他一個廢物，憑什麼跟君王相提並論！”
“你和他唯一不同的是，你比他有能力多了，但除了這一點，你跟他並無區別。”葉小楓嘲諷道，“天生的君王？別自欺欺人了，你不會帶領西突厥走向輝煌，只會把西突厥引領向滅亡。”
“你說什麼！”阿布勒動怒道，彎刀微微上揚，握著刀柄的手掌攥的白。
“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一個除了自己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做了君主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我見過的諸多人物當中，若說最冷漠無情的人，大概要屬大唐皇帝李安世，可他心裡也有在乎的人，也有願意捨棄一切，也要保護的人，你呢，你有麼？莫說你沒有李安世那般雄才偉略，即便你有，即便你馬踏長安，贏得全天下，然後呢？然後你會做什麼？”葉小楓冷聲質問道。
“我會……”阿布勒為之語塞，葉小楓說的不錯，他誰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
他的目標便是攻入大唐，佔領長安，君臨天下。再然後，他沒有想過，現在一想，卻也想不出來，除了做皇帝，他的內心一片空蕩蕩。
“怎麼，說不出來了吧。”葉小楓嘲諷一笑，繼續道，“你的心裡，只有慾望，一旦慾望被滿足，你連方向都沒有。感情對你來說，恐怕是一件可有可無的東西，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本身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你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在乎你。”
“等你走上權力的巔峰，等待你的也不過是無盡的孤獨，你有想過那樣的生活麼？”
“閉嘴！”
阿布勒兀然一聲大吼，神色驚慌，他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葉小楓的聲音迴盪在腦海裡。
他不可遏制的按照葉小楓的描述，幻想君臨天下以後的日子，那無窮極的孤獨，於此刻纏繞在他的心扉之間，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
驚慌、恐懼、茫然……
種種負面的情緒湧上心頭，葉小楓的話，撕開了阿布勒強硬的偽裝，露出一個畏懼孤獨的心靈。
自小到大，阿布勒便被“君王”的命運牢牢捆綁，活在所有人的期望當中，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一個被安排命運的君王，與離季何其的相似，只是換了另一種模樣的傀儡，本質並無不同。
葉小楓看著表情猙獰的阿布勒，內心略感驚詫，他同樣沒有預料到自己言語的殺傷力。
更不知無意之中，他插中了阿布勒的軟肋。
一陣清風吹過，葉小楓渾身一寒，急忙倒退兩步，然後便見一位目光鋒利的老者踏足而落。
“莫日根！”
葉小楓露出戒備的神色，然而，莫日根壓根沒有理會他，而是徑自朝著阿布勒低喝一聲。
“醒來！”
蒼老的聲音如驚雷般響徹腦海，阿布勒眼中的迷惘瞬間被驅散，硬生生被莫日根的喝聲喚醒。
“莫要被他亂了心智。”莫日根冷聲道。
而後目光投向葉小楓，繼續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輩，三言兩語，竟能蠱惑人心至此！”
“據我所知，葉劍仙不善言辭，你這能言善辯的本事，卻不知從何處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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