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次,則是在葬禮的兩天後。
那天下著大雨。
學校上課日,午休時間,喬望在教室寫作業,他同寢室的舍友來告訴他:“有人打電話到宿舍裡找你。是個男生,說是你的朋友,姓楚,還在等,你去接電話。”
喬望放下作業,飛奔回宿舍,顧不上氣喘如牛,接起電話,問:“楚雲攸?”
電話那頭靜悄悄的。
半晌,他才聽見楚雲攸帶著哭腔的聲音,發抖地說:“小望哥哥……”
喬望勻息,問:“怎麼了?”
楚雲攸欲言又止,說:“沒什麼……”他吸吸鼻子:“我就是有點想你,你晚上放學可以跟我見一面嗎?”
喬望聽見電話那頭的背景音裡有他們學校門口小店獨有的叫賣廣告聲,問:“你在哪?”
楚雲攸這才猶猶豫豫地回答:“我在你學校門口。我等你放學。”
喬望毫無猶豫地說:“不,我現在去找你。你等著我。”
說完,喬望掛了電話。
那是喬望高中時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逃課,他從學校後山翻牆出去,袖子和膝蓋都蹭上了泥巴和青苔。
他在一扇捲簾鐵門前的屋簷下找到了躲雨的楚雲攸。
15歲的楚雲攸淋了一身雨,不顧路人的目光,正蹲在地上哭,保鏢也不在身邊。
喬望上前去,把撐開的傘舉在他的頭頂上方,問:“怎麼淋溼了?”
楚雲攸憋住眼淚,鼻音很重地答:“沒帶傘。”
喬望說:“起來。”
楚雲攸聞言抬頭看了喬望一眼。
喬望看著他淚汪汪的眼睛,冷酷說:“起來。”
等不到喬望向他伸手,楚雲攸所以只好自己站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把手掌貼在膝蓋上,渾身發抖著,慢慢地站了起來,像是光要重新站起來都費盡僅剩的力氣。
喬望朝向某個方向,說:“走。”
喬望什麼都沒問,沉默地帶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旅館,要了一個鐘點房,讓他趕緊洗個澡先,衣服洗一洗,掛在暖氣管下烘乾。
秋天,冷鋒來襲,近幾日都在降溫,怕會著涼感冒。
有一點比較糟糕。
這個房間的浴室用透明玻璃做分隔,沒有簾子,洗澡會一覽無餘。
喬望已經掏空他所有的生活費,不能換旅館,詢問了前臺,對方表示所有房間都這樣。
他只能背對著浴室,閉上眼睛,僵硬地坐在床上坐了二十分鐘,心中一遍遍默唸《心經》。
直到楚雲攸洗完澡出來,走到他面前。
喬望一睜開眼睛,就看見楚雲攸沒有穿鞋穿襪的一雙裸足,雪白的面板,漂亮的腳趾,整齊的指甲,視線沿著這隻腳往上,是纖細的腳踝,再然後是一小截露在浴袍下的小腿,跟腱纖長,骨肉勻停,面板光潔,體毛稀疏到讓他懷疑楚雲攸是不是做了除毛。
他剛才從宿舍跑出來得太急,什麼都沒帶,那麼,楚雲攸現在在浴袍下面是真空的。
喬望隱隱感到心頭一燥,硬生生扭開自己的視線,看向邊上的地毯。
這廉價旅館的地毯也很廉價,而且清潔不到位,仔細看,能發現一塊暗色的髒汙,或許是一些成年人在這裡偷/情後留下的齷齪痕跡。
他努力將視線聚焦在這個汙點上,使得眼角不得不括入的關於楚雲攸的裸足的一小塊視野虛化不清。
楚雲攸頭髮溼噠噠的,不住地在滴水,往衣領裡流,說:“我沒找到吹風機在哪,衛生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