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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慶幸的是崔嵬簡直是個活地圖,在夜間都全無阻礙。

“這裡不遠有個荒廟可供棲身。”

崔嵬望著遠處的黑暗出聲道,也不知他是怎麼知道的,沒多會兒兩人七彎八拐地在林子裡一繞,居然真在荒山野嶺之中出現一座破廟。

廟宇殘破不堪,木製的牌匾上漆都掉了個精光,辨認不出到底曾是什麼廟宇,正要墜不墜的斜掛著,看起來岌岌可危。這座廟並不算很大,只有一個正殿,進去就看得到瓦破地裂,看起來年久失修,窗戶早就掉了兩扇,正呼呼往裡嘯風,聽起來十分陰森。

而且因為下午才下過雨,從地磚裡生長出來的雜草上還帶著水珠。

崔嵬非常熟練地開始收拾整理,他先尋了個屋頂瓦片沒壞的地方,又就地取了些雜草束成一塊兒灑掃地面,很快就收拾出片空地生火。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廟?”

於觀真將小小的廟宇轉了一圈,很快又回到正中央,望著臺上供奉的神像,隨口發問道。

“地上有路。”比起之前解答梅花時的和善,崔嵬此刻無疑顯得冷硬了許多,好似這個問題觸怒到他了,那雙碧色的眼睛在火光後幽幽地閃爍著光芒,極明顯地轉移話題道,“火已經生起來了,你坐過來休息吧。”

於觀真應了聲,目光仍是不住地打量著神像,雖只是泥像,但雕刻者必然有非常高超的手藝,且傾注了無數心血,否則絕雕不出這樣栩栩如生的神態來,可惜時間長久,許多地方都已殘破,顯得美中不足。

“這神像是什麼來頭?”

崔嵬正在烤暖他們晚上的乾糧,幾塊麵餅而已,他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冷淡道:“是山神,許多妖靈精怪修道有成之後,都會化作人形來人間嬉戲,有些會行善舉做功德,有些則為禍人間。要是做了足夠多的好事,就會被當地人尊為野神,受香火供奉,不過它們大多還需要再修煉,因此大多曇花一現,失了神蹟之後,這些廟宇也自然門可羅雀,荒廢於此。”

不知道為什麼,於觀真隱隱覺得崔嵬似乎對這種事有所牴觸,科普起來固然周道,可與談及梅花甚至是教導弟子時的口吻截然不同,如果不是那場雨有什麼古怪,就一定是這種事令他感覺不舒服,於是點頭道:“原來如此。”

他決定少問崔嵬一些這方面的事,除非必要。

兩人分吃了三張餅,在火堆的溫暖下打算休息一晚,歇歇這雙疲憊的腿腳,可是於觀真才剛躺下,就“啊”地慘叫出聲來。

崔嵬警醒地坐起身來:“怎麼!”

“沒,我的頭髮壓住了……”於觀真正在跟自己的頭髮做糾纏,剛剛少說扯到了幾十根,他疼得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心中不禁對留長髮的姑娘們抱以十萬分的敬意,嘟囔道,“本來我那個女徒弟每天都給我梳頭髮的,我自己不懂這個。”

崔嵬不免失笑,他原本以為這人城府深沉,沒想到竟也有這樣嬌憨可愛的時刻,倒像個賭氣的瓷娃娃,緩緩道:“你前塵盡忘得倒厲害,過來,我幫你梳。”

於觀真從長長的額髮下飛起一眼,滿懷期望地望著他,乖乖走過身去。

灼灼火光之下,崔嵬拿著梳子慢條斯理地為他梳著頭髮,於觀真只覺得好似一場舒服的頭皮按摩,叫他睏意不知不覺就上來了,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一盞茶後,於觀真乾脆地倒進了崔嵬的懷裡,好在對方收手快,沒把梳子插進他的腦門,總算避免了一樁血案的發生。

第二天天清氣朗,於觀真一覺到天亮,從木板上起身來,愜意地伸個懶腰,按著脖子時忽然想起來方才做的夢。

夢裡黑茫茫的,唯獨一個人的聲音很清晰,簡直像是真在耳邊響起一般,隱含怒意地斥道:“滾!”

聲音還有點像崔嵬的。

於觀真百思不得其解,低下頭繼續按按自己的脖子,他目光隨之垂下,一下子落在了懸在自己腰身上的大辮子,頓時清醒得不能更清醒。

於觀真不敢置信地把嗓音提高了起碼八個調:“崔嵬,你昨天給我梳個小姑娘的單辮?!”

崔嵬早已經起了,這會兒就站在門邊,背對著他,聲音十分冷靜沉著,甚至顯得有點理直氣壯:“這樣好睡。”

於觀真惡狠狠地瞪著他的後背。

崔嵬終於架不住這樣如電的逼視,道出實情:“我手藝不佳,也不曾伺候過別人,已經盡力而為。你若不喜,還望自食其力。”

不過他到底沒敢說出自己是以打繩子的方式給於觀真編的頭髮。

於觀真:“……”

我要能自食其力,缺你一把梳子?

好在長辮總比披頭散髮強,於觀真的確安安心心睡了一夜,這會兒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怪只怪昨夜自己意志不堅定,沒有清醒到最後一刻,居然讓崔大託尼自行發揮,除了瞪眼也沒別的法子了。

古往今來多少血的教訓,不要讓理髮師完全掌控你的腦袋!

聖賢有云:人在歷史裡學會的唯一一樣教訓,就是永遠都學不會教訓——果不欺我!

於觀真手忙腳亂地趕緊將頭髮拆散開來,咬牙切齒道:“你難道不覺得大辮子有損我的男子氣概嗎?”

崔嵬顯然是覺得的,只是能力有限,眼神頓時遊移起來:“噢……”

萬萬沒想到悲慘的事還不止這一件,昨日下雨的潮氣尚附在頭髮裡,又被編了一晚上的大辮子,頭髮才被於觀真打散,立刻顯得捲曲起來。

於觀真頓感人生無望,想到自己居然跟崔嵬一起聯手糟蹋人家正主的一頭秀髮,蒼天憐見,多少紅塵男女都還在脫髮的悲傷裡掙扎,他們倆居然如此辣手摧發,頓感意興闌珊:“行吧,往好處想,省了筆燙大波浪的錢。”

崔嵬虛心好學,不恥下問:“敢問大波浪乃何物?”

於觀真正要說明,注意力卻被地上包著葉子的瓜果奪去,這裡面的果子他大半都認不出來,不過看得出來被清洗得很乾淨,不禁猶疑地看著崔嵬:“你一大早去哪裡找了這麼多吃的回來?能吃嗎?”

“能吃。”崔嵬乾巴巴道。

於觀真過來隨手拿了個像蘋果的紅果吃,看起來像,吃起來也像,只不過個頭像較大的櫻桃,他還沒見過這麼小的蘋果,吃起來沙沙甜甜的,不脆,反而有點糯。

崔嵬欲言又止,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於觀真吃個半飽後心頭的怒氣漸消了,無奈道:“不管怎麼說,還是多謝你幫忙了。”

崔嵬“嗯”了一聲,也有點窘迫:“我沒有……幫別人梳過頭髮,還以為都一樣的。”

於觀真略顯哀怨:“你現在知道不一樣了。”

他頭髮既長又濃密,烏鬢似雲,這會兒微微卷曲起來,顯得髮量更為蓬鬆驚人,像是隻受了驚的長毛貓,叫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

崔嵬心道:“若將於觀真比作狸奴,恐怕尋常的鹽跟魚是入不了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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