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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昏暗,見到崔嵬的身影自然不容易,於觀真臉色有幾分複雜,他想到方才白鶴生說的那些混賬話,不知道崔嵬聽見了沒有。

崔嵬淡淡應了一聲,並沒什麼太大反應,好像沒看到師徒相殘,也沒有在意崢嶸,他只是走過來將倒在地上的王磊之扶在懷中細細檢視了一番,半晌才道:“並無大礙,只是被氣勁傷到皮肉,敷些藥就好了。”

他將王磊之抱起,又略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道:“先回吟風巷,路上說話,你們為何在百姓家中爭鬥?”

於觀真只好隨著他一塊兒行動,臨行前想幫王磊之鎖個門,又看他家中狼狽,實在沒什麼好偷的,乾脆只掩上門,路上則略過某些怨婦語錄不談,將大概仔細交代了個清楚。

“原來如此。”崔嵬聽了,仍沒什麼大反應,“你氣息混亂,可有受新傷?”

於觀真心中暗道:“新傷沒有,心傷可能有點,只是你們也沒什麼心理醫生啊。”

他面上自然不能如此說話,又不知道崔嵬方才對話聽了多少,沉吟片刻,決定化被動為主動,便開口道:“要是他所說的是真的,你還願意救我嗎?”

真奇怪,方才還抱著必死之心,可一看到崔嵬來了,於觀真又感覺到莫名的安全甚至放鬆,一時間覺得那些可怖嚇人的東西都遠離自己而去了。

如果崔嵬沒聽見,他一定會問說了什麼?如果崔嵬聽見了……如果他聽見了……

於觀真也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崔嵬那雙翠色的眼睛在幽夜裡閃爍著靈動的光,彷彿月光下的碧波在盪漾,其中包含著無限深意,叫人根本分辨不出來是什麼。

“既能令我痛不欲生,正因我是甘之如飴。”

他果真聽見了。

“我為何要為自己的選擇而讓你付出代價。”崔嵬輕聲道,“你此言,問得痴愚了。”

於觀真頗為冷靜地想道:我也好,那位病過頭自己也該接受治療的神經病院長也罷,白鶴生真是太高估我們倆的戰鬥能力,迷戀崔嵬這種人倒是挺容易的,你想讓他迷戀你,做夢去吧!這哥們還沒成仙得道,滯留人間難不成就是為了普度眾生嗎!

這個問題一過,就失了詢問崔嵬為何而來的機會,於觀真不好再開口,只能安靜跟在身後。

畢竟王磊之還暈著,普通人的優先權在崔嵬這裡總是比較靠前。

兩人——三人回到吟風巷的宅子裡時,庭院裡正坐著兩個下棋人,石桌平日是拿來消遣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擺上棋盤竟恰到好處。這兩位棋者顯然紋枰論道多時,風中花香搖曳,他們二人渾然不覺,身心全投入到其中。

此時月正中天,庭院裡香氣陣陣,皎潔的光華下花草樹木的暗影正在蜿蜒蔓延著,兩名棋者那全神貫注的神態,黑白交錯的棋子,顯出迥然於俗世的靜謐來。

於觀真在這地方呆了這麼久,總覺得它是極具紅塵氣的繁華熱鬧之處,全然沒想到多兩個人,一盤棋,就改換了天地。

崔嵬將王磊之放在竹椅上,還不待他開口,其中一名年輕人就道:“不急,叫他多睡一會兒,他心神不定,神思昏沉,此刻叫醒全無半分益處。”

這讓於觀真不由得定睛看去,卻見那年輕人坐得十分筆挺,容貌雖很平庸,但身上自有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正在執子思索,不過片刻就將手中白子棄在罐中,嘆氣道:“也罷,心神已亂,這局棋是我輸了。”

另一人背對著於觀真,看得不大分清,他輕聲笑道:“不過玩鬧之舉,何必如此當真,且算和局吧。”

那年輕人收拾起棋局來,有意玩笑:“都賴崔嵬,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下棋的時候帶著病人來煩我。所謂醫者父母心,我怎能不心神渙散?”

“棋臭癮大,還偏愛找高手對弈,好端端一盤棋硬被下成木野狐。”崔嵬說話難得刻薄,他冷冷道,“方覺始,你哪次不是下了二十來手就混不下去,若非棋老留你顏面,這局早已死淨,不怪自己駑鈍,倒與我何干。”

那另一個人就是棋老了?

於觀真抱臂旁觀,這兩人他都不認識。

棋老自樹下站起身來,他身形修長,白髮如瀑,形貌如上好的白牡丹般高潔端莊,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銀蟾光滿,將他映照得並非凡塵中人。

“執棋者,輕子當棄則棄,覺始是醫者仁心,不敢輕舍任何一子性命。”棋老的聲音也如外貌那般,透著淡淡的光,空靈又清絕,“行一棋,不足以見智,藏鋒何必故意戲弄他。”

棋老望向於觀真,頷首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縹緲主人,我乃玄素子。”

於觀真終於確信——

崔嵬真的請了個神仙來給自己治病。

王磊之被留在外頭吹風,一干人都進了內屋。

方覺始一邊幫於觀真檢視傷勢,一邊與崔嵬開玩笑,倒是兩不耽誤,他施針很快,將虺鎮在肌膚上。

最初時於觀真只是覺得身體微微發熱,很快就意識到虺在身上激烈地掙扎著,像是要破開面板衝出來,這讓在場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方覺始慢慢收了聲音,他仔仔細細地看著於觀真身上的這條虺,忽然吸了口氣道:“這條虺是活的!”

“怎麼?”崔嵬不太明白這意思,問道,“不對勁嗎?”

“當然不對勁啊!”方覺始頓時大叫起來,恨不得跳起來戳崔嵬的腦袋,“拜託!崔大劍仙,你見過除了孕婦之外,誰身上還有另一樣活物的,你以為這很容易做到嗎!縱然是我這樣的怪醫……啊,算了算了,跟你講話好比對牛彈琴,你啊根本聽不懂。”

他一下子轉過身來,那張平凡的臉上頓時佈滿了科學怪人的狂熱,伸出雙手來緊緊抓住於觀真:“大美人,你介意告訴我這是怎麼做到的嗎?或者……或者你告訴我是誰幫你療的傷,妙啊,太妙了。這傷是崢嶸之勢,一劍傷及心脈,尋常人必然一命嗚呼,可你修為高深,頃刻間封住心脈,原本修為應當再無寸進,居然能想到以虺織做脈絡,貫通傷勢,如此靈力流通再不受阻,哎呀!真是驚泣鬼神!”

方覺始激動起來說話略有些瘋瘋癲癲的,語速又快,讓於觀真一時有些茫然,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崔嵬皺眉道:“此法未免有傷天和。”

“治不好才叫有傷天和,治好了就叫神醫!”方覺始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你不要跟我講什麼天生萬物平等的大道理,我是大夫,我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藥材裡不知道有多少妙方都是植物野獸,對我來講人才是最重要的,難道拿人命一次次實驗會比較沒傷天和嗎?”

“罷了。”崔嵬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我說不過你,只不過你問他也沒用,來之前我就跟你講過,他失憶了。”

方覺始的臉一下子垮下來:“什麼啊!你說的人就是他啊!我還以為是外面那個根本沒要緊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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