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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觀真奇道:“后辛草是什麼?”

崔嵬答道:“是一種毒草,起源於苗疆當地很有名的一個故事。相傳在千百年前,苗疆有位叫做后辛的大巫祝,他是天生神子,受九神寵愛,可當他成年之後,性情日漸暴戾,將自己當做新神,減少了淫祀的次數,甚至殺死了九神之中執掌風雨雷電的黎神,還有掌控人類生死的司命。最後他被新的大巫祝,也就是他的弟子所殺,可惜為時已晚,苗疆從此瘴毒迷煙不絕,苗人也再無長壽安康之說。”

“后辛死後仍受千刀萬剮之刑,他的血與肉滴落在大地上,就生出后辛草來,后辛草奇毒無比,百蟲蠱物不敢輕易接近,佩在身上能保證不受他人蠱物攪擾。苗人以巫蠱為傲,雖離不開后辛草,對它亦是又愛又怕。”

后辛殺死神明,后辛草殺死蠱物,都是苗疆最篤信的東西,這名字起得倒也實在有趣。

“那后辛真的成神了嗎?”

崔嵬搖頭道:“當然沒有,不過這事兒你信一半就好了,后辛如何殺神,既然能殺神,又為什麼會被自己的弟子所殺,聽來不是荒唐可笑麼?”

於觀真沉吟道:“苗人既然信奉神明,又怎麼會有這樣弒神的傳說?”

“因為后辛確實存在。”方覺始淡淡道,“縱然我們如今已不知道當初的真相,可后辛幾乎以一己之力顛覆整個苗疆之事確鑿無疑,甚至他的後代至今仍是罪民,被流放到苗疆最險惡偏僻的地方種植后辛草。我去過一次,他們命壽極短,活到三四十歲都算得上長壽。”

崔嵬道:“我想,你就是因為此事才惹怒了大巫祝吧。”

方覺始:“……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嗎?可能……可能是吧?”

苗疆……大巫祝……

后辛草。

於觀真緩緩吐出口氣,他有預感,接下來的路程恐怕不太平順。

苗疆位於西南,三人順江而下,偶爾靠岸採買物品,聽到路上口音漸變,飲食轉為酸辣,便知離目的地並不遠了。

他們在船上多日,不覺錯過端午,於是方覺始下岸去買了幾樣藥材系做長命縷,給他們各人一個,又買了雄黃酒與蒲根共飲,味道很奇怪,不過受節日感染,於觀真還是多喝了幾口。

方覺始分完雄黃酒,這才遙遙指向遠處山峰,開口道:“我剛剛去問過,咱們現在已經到日神山了,晚間到了月神山,就真正進到苗疆境內了。”

“日神山,月神山?”於觀真疑惑道,“這是什麼來由?是苗疆的九位神明麼?怎麼又成了山。”

方覺始本要開口,忽看了眼正在飲酒的崔嵬,嬉笑道:“他在喝酒,你問他就是了,這些故事從熟苗那兒流傳出來的,崔嵬聽過不少,我可不要浪費自己的唾沫,免得口乾也沒人關心。”

“怕口乾還廢話這麼多。”崔嵬放下酒杯,諷刺了方覺始一句,又轉向於觀真道,“日神與月神是苗疆九神裡少見的夫妻神,據說兩位神明互生愛慕,相約定情之處,就在日神山與月神山之間。”

“可是月神喜愛在夜間行走,日神喜愛在白日行走,於是日神山遮住了日光,月神山籠住了月色,他們盛裝打扮來到相會處,卻互相看不到彼此的光輝,因愛生恨,發誓再不與愛人來往,又不捨得永遠不相見。自此天地間只有在日墜月升,在月落日出的瞬息,方得有日月交匯的片刻。”

“據說月神的恨意灑落在男女身上,日神的痛苦降臨於世人心頭,苗人因此懂得了愛恨情仇,不光性情變得十分剽悍驍勇,就連嫁娶風俗同樣大有迥異。”

小百科崔嵬終於簡短地介紹完了苗疆的日神與月神,他很快就閉上嘴巴,沒有再說什麼。

於觀真正聽得入迷,猝不及防叫方覺始探過頭來嘻嘻笑道:“對了,還有一件事,崔嵬想來是不好意思開口,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好了。”

“方覺始。”崔嵬的語調降了不少溫度,有幾分冷意,“慎言。”

“哈!”方覺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性,得意洋洋道,“你幹什麼怕縹緲主人知道,噢,我知道了,你不好意思,你怕說出這些話髒了你的嘴。哈哈哈!我說你啊你,人間風月之事本就是尋常,男女歡好纏綿,更是自然,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還是……”方覺始湊過去跟他咬耳朵,“你只是不想與縹緲主人說這些話,啊——”

只聽得“噗通”一聲,船上已沒了方覺始的蹤影。

崔嵬不給任何人任何機會,當即寒著臉站起身來,翠瞳裡冷光逼人:“我要去艙裡休息了。”

他轉身就走,渾然不顧水中方覺始的死活,於觀真啞然失笑,將船上繩索拋下,好不容易把溼漉漉的大夫拉上來,一邊生火一邊詢問:“到底是什麼事,他幹嘛不願意說?”

方覺始擰著衣服的水,有幾分惱怒,咬牙切齒道:“他不讓我說,我偏要說!其實這事兒不符合中原的禮教,等過了月神山,到了竹海四十八寨那兒,那裡的苗人是有搶婚甚至野合的習慣,好比說一個姑娘相中兩個小夥子,她要是抉擇不下,就看誰先有本事成就好事了。”

於觀真揚眉道:“只是如此麼?”

“當然不止了,不過上來就說嚇人的,我怕你膽怯。”方覺始把衣服脫下來烘烤,抽抽鼻子道,“我早說過,苗疆有許多祭典,夜間還有歌會,這時候就不需要媒妁憑證,只要對上眼,男女都到了年紀,互相唱和,彼此心悅,就可幕天席地成就好事,第二日起來全不相干。當然不止男女,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也是可以的。”

這次連於觀真也不禁一時語塞:“這……倒是……”

他艱難地吐出兩字:“奔放。”

方覺始嘿嘿笑道:“只不過苗疆之中,瑤女兇悍,苗女毒辣,至於其他的,大多差不離如此,縹緲主人還是不要多情為好,免得叫人看上,她們可沒中原女子那麼規矩端莊,皆是帶刺的花,你縱然聞一聞,也少不得要滿手是血。”

嘿,帶刺的玫瑰,我那個女徒弟可不遑多讓。

於觀真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知道崔嵬為什麼不想說這事兒了,有方覺始在此,好端端的習俗都能說出一段風流韻事,更何況這樣的規矩,於是有意戲弄他,問道:“那男子呢。”

“男……”方覺始臉上的笑意微微僵硬,倏然變作了驚恐,他下意識揪住領口,乾巴巴道,“你……你怎麼會想知道男子?”

他往日說那些玩笑話,是心知肚明這兩人皆不是好男風之徒,崔嵬不必說,一心向道,斷情絕欲;縹緲主人多年以來同樣鮮少有風月之事。

正因無懼,玩笑才開得起來。

方覺始確實曾認為於觀真對崔嵬有意,可是他本以為是對知己、對隊友、對一個旗鼓相當的敵人所產生的敬重。

可這會兒他看著於觀真烏溜溜的眼睛,一下子不那麼確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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