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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九幽君被囚禁在冰獄裡,哪怕赤霞再不曾提起那個人,卻抹不去一直存在的情意,此事從未有過贏家,可惜師飛塵總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還記得你與老三較勁,最後非要我來點評,我故意讓你們倆做一碗芋泥,老三做了銀杏芋茸,你做了太極芋泥,最後都進了我的肚子。”掌門沒有再提縹緲主人的事,只是回憶起往事來,“銀杏養生延年,是昔日宮中供品;太極陰陽共存,易於下嚥。正如你二人的性格。”

崔嵬冷冷道:“我也記得你那日吃壞了肚子。”

掌門道:“老小,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也知道你會與小小做出同樣的決定,就是因為這樣……你總不能要我一個白髮人送你們兩個黑髮人,這太殘忍了,大師兄已經走了,你難道忍心留下我形單影隻對著老三?”

“你的頭髮還沒白。”崔嵬看著碗裡殘留的銀杏果,其實赤霞並不喜歡吃芋泥,喜歡吃芋泥的從來都只有二師兄,師飛塵總喜歡借他們的名頭跟二師兄求和,而二師兄也總是將芋泥吃下去,又將真心還回去,他說,“師飛塵又怎麼惹你生氣了?”

掌門按了按脖子,慢悠悠道:“不要明知故問。”

崔嵬知情識趣,卻實在想不通這件事,他固執地問道:“我不知道,你這幾年來對師飛塵確實大大不同,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不願意告訴我?”

“唉。”掌門看著崔嵬的神情幾乎令他以為自己在犯蠢,聲音變得溫柔起來,“老小,你一直看見的都是二師兄,老三卻不一樣,他如今看見的人是掌門。因此他怪你逞口舌之快惹怒了無涯宮與天玄門,怨赤霞錯信九幽君,卻不曾斥我袒護你們二人,你明白了嗎?”

崔嵬沉默下來,他低聲道:“二師兄,那你想想辦法。”

“別說這樣的傻話,從來只有我吃芋泥的份,哪有我幫忙做的道理。”掌門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隨後拍了拍崔嵬的後腦勺,很快就站起身來,臉上不見半點頹廢困惑,甚至有興致吩咐道,“記得把空碗順路帶回去。”

崔嵬心事重重地拿著空碗去換了一盤飯菜,看著時辰才驚覺於觀真大概要餓壞了。

他耽擱得實在太久了,於觀真撐著睏意陪著吃過晚飯,打著哈欠在桌上調侃他的遲到:“怕不是現抓現殺,才耗了你這麼久的功夫,可惜沒酒也沒有小曲可聽,你得補償我。”

只是於觀真也實在說不出更多俏皮話來了,他簡直困得要命,要是這會兒再到外頭的冰池裡潑一次水,很難說是徹底清醒還是徹底沒辦法清醒。

崔嵬帶著於觀真去了書房,那裡有張美人榻,被褥常曬,剛剛洗過,厚厚鋪了三層,本是為了方便他看書時休息,這時候正好讓於觀真睡下。

於觀真並沒有再鬧,他幾乎整個人陷在了被褥裡,一下子就睡熟了,長髮掃過被褥,勝綾羅三分光滑,賽綢緞七分錦色。

崔嵬不禁看笑了,到自己的房內取過梳子,慢慢打理起於觀真那頭長髮來,他仍沒學多少手藝,只得再度給對方扎個蓬鬆的長辮,繫上嫩綠的藤蘿,這才去給對方蓋上被子。

這一覺睡得很好,若沒有人半夜夢中呢語,本可以睡得更好,於觀真被吵醒的時候帶著十萬分的火氣,隨時準備好拿藏鋒捅對方一個三刀六洞,直到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在什麼地方。

是崔嵬!

憂慮沖淡怒氣,於觀真匆匆穿鞋起身,掀過被整整齊齊放過衣架上的外袍披上,直接破門而入。

崔嵬仍睡著,眼皮不安分地動著,沒能睜開,顯然不太安穩,他蹙起眉,冷汗潺潺,摸上去溼冷,自肩頭處又感到火熱異常。於觀真端著燭臺檢視,將衣衫解開,終於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手上燒出的疤痕。

於觀真用手撫過,心裡愈發不痛快起來,他雖還沒與九幽君見面,但此刻心中卻已把對方片成一盤烤火雞。

於觀真這一覺睡得很好,被窩暖和,因此手心頗為滾燙,觸在崔嵬身上並沒有半分緩解,他很快想到外頭的萬兵池,乾脆起身去打了盆水回來,找了塊巾帕擰乾,慢慢幫崔嵬擦拭起手上的那處火傷來。

等反反覆覆擦拭過五六次,寒池水都險些變作溫開水後,崔嵬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於觀真下意識捏起一角給他擦了擦冷汗,又凍得他皺起眉頭。

於觀真趕忙收回手,把帕子丟進水盆裡,心中大感慚愧,暗道:“可千萬別好心辦壞事,本來沒什麼,卻被我照顧出風寒來了。”

直到此刻,於觀真才有心情欣賞崔嵬的身材,兩人結伴同行這麼久,又互相傾慕結成道侶,說來本該是知根知底,可惜兩人都忙得要命,無暇沉溺於兒女情長,要不是這次的意外,只怕他們倆離真正意義上的坦誠相見還有段時日。

俗話說相由心生,可生的卻不是對方的心,而是自己的心,一個人容貌美醜本就由天註定,若心懷喜愛,縱是再平庸的面容也可看出幾分可愛嬌豔;要是心生厭憎,那即便天仙下凡,落在眼裡也必然油膩不堪到令人作嘔。

而崔嵬……至於崔嵬——

於觀真一直覺得崔嵬生得很英俊,這會兒熟睡著,又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懶意來,曾畢露的鋒芒被掩藏在皮囊之下,這個人既是劍又是鞘,。

也許正因如此,崢嶸為天下人所求,而唯獨只有崔嵬能夠掌控。

於觀真輕手輕腳脫了鞋子與外衣,將剛過了水的手貼著自己慢慢捂暖了,這才掀起被子一角躲了進去。這張床一人睡時還算寬鬆,兩個人擠上來就顯得逼仄了,他只好側著身體詳細觀察崔嵬的臉頰,腦中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最終又都散去了。

“於觀真。”崔嵬在半夢半醒之間說話,他仍閉著眼,嗓音乾啞,“是你嗎?”

“是我。”

崔嵬就再沒有說什麼話了,他的一側肩膀正挨在於觀真的胸口,就輕輕轉過身來,用另一隻完好無缺的手摟過於觀真的腰肢,動作有些僵硬,看起來並不習慣,更何況這樣還壓著了傷處,他似乎不怎麼在意:“睡吧。”

於是於觀真什麼都沒有想,他靠近崔嵬的懷裡,透過半開的衣襟貼在溫暖滑膩的胸口處,聽見了平穩的心跳聲。

不過睡著之前,他同樣聽見自己如鼓的心跳聲。

這沒能阻止於觀真陷入夢鄉。

夢裡有片白茫茫的大霧,於觀真在搖曳的蘆葦叢裡行走,水打溼他的鞋子與衣襬,並沒有什麼目的,既無來也無去,直到聽見遙遠傳來簫聲,於是他突然決定去見這個人,去見這個吹著長簫的人。

崔嵬睡醒時,只覺得身體比往日沉了些,他直起身來,還沉浸在久違睡了個好覺的愉快之中,九幽君的確吸走了大多數炎氣,只是皮肉當時已被焚傷,靈力再生時,藏匿於傷處的炎毒就會再度出現,他已不知道多少個睡夢之中驚醒過來,忍耐著痛楚渡過,好在這傷除了疼痛之外,倒也沒什麼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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