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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愁的臉變得慘白,並沒有因為這樣的寬慰而感到輕鬆,倒更為戒備地反問她:“你用內丹化消九幽君體內的火毒,做出這麼大的犧牲,如今卻要為我冒著暴露的風險。你們還要告訴我,我沒有做錯,我做了一件會讓你們功虧一簣的好事?”

崔嵬顯然早知如此,他站起來走到了角落裡,沒有打算再參與這場對話。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莫離愁意識到赤霞女的應允意味著什麼了,他緊張起來,“為什麼要為我冒這樣大的風險?”

陸常月平淡地說道:“我們對誰都如此,蒼生如一,九幽君降服縱然是蒼生之幸,可你亦是蒼生。”

“撒謊!”莫離愁毫不猶豫地站起來,他被嚇到了,喘著粗氣,冷冷地怒視著陸常月,手微微發抖著,他咬牙從喉嚨裡蹦出幾個字道,“你們沒有如此對過曾經的我。”

這讓陸常月啞口無言。

莫離愁跑了出去,簡直就像這房間裡的人不是要救他的命,而是要殺了他,甚至將他的骨頭血肉稱斤算兩,心肝脾肺全挖出來賣錢一樣可怕。

“看來不該告訴他。”陸常月略有些費解地凝視著莫離愁的背影,“這個孩子似乎很害怕受人恩惠,也不習慣別人對他好?”

崔嵬淡淡道:“每個給予莫離愁善意的人,都讓他付出了相當高昂的代價。我如是,縹緲主人亦如是。他的師尊為他復仇,他就將自己當做一把武器獻上,為縹緲主人殺不計其數的人;我曾給予他些許尊嚴,他就拿命來報償,而如今他再也給不出任何東西來報答赤霞了。”

陸常月輕嘆一聲道:“我本來擔心他過於重情重義,要是對此事一無所知,也許會被九幽君的三寸不爛之舌所蠱惑利用,以為這是自己的責任。沒想到說了之後反倒弄巧成拙……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倒是赤霞女沉默片刻,倏然對崔嵬說道:“聽你方才談及縹緲主人的模樣,倒像是在說另一個人。”

“我不會否認事實。”

“我知道,我也知道現在你什麼都聽不進去,就像當初的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一樣,更何況縹緲主人跟九幽君並不是同樣的人。”赤霞女有些怏怏不樂,她的眉宇裡滿是憂慮,“我只是……我只是……唉,二師兄,你怎麼說?”

陸常月嘆氣道:“作為劍閣閣主,你們的掌門人,我當然不同意,甚至希望你們倆人能如傳言一樣看對眼,別再給我添什麼麻煩了。”

赤霞女跟角落裡的崔嵬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而陸常月毫無畏懼,他依舊嘆著氣:“然而這是兩個人的事,甚至有時候是一個人的事,倘若情意可以如此輕易地賦予,也可以如此輕易地剝離,它就不會是修仙路上最大的阻礙了。你們身處其中,尚不能抽身,我作為旁觀者只能說說風涼話,除非我捨得把你們兩人趕出劍閣,看你們在外漂泊無依,否則除了靜觀其變後幫忙收拾爛攤子,什麼也做不了了。”

“我只能給予公平。”陸常月道,“於觀真現在什麼都沒有做。”

赤霞女心中頓時生出許多羞愧與悲傷來,甚至有一瞬間想要跟莫離愁一樣奪門而出,她根本不畏懼師飛塵的怒火,可是……可是陸常月就不太一樣了,這世間最令人難以抗拒的東西並不是憤怒,而是好意與寬容,會令人油然而生出挫折、苦痛、退卻,甚至是無法償還其一的畏懼。

“師兄。”

赤霞女倚靠在陸常月的肩頭,就如同幼年失控時她被陸常月抱在懷裡一樣,她知道崔嵬絕不會後悔,就像自己從來沒有後悔一樣。

“為什麼他做過那些令人傷心痛苦的事後,還敢見我?”

陸常月輕笑起來,狡黠之中又帶著些許溫柔,伸手去梳理赤霞女冰涼的髮絲,心如明鏡:“因為你也令他一樣傷心痛苦,只是他對你的恨不如他對你的愛。可你卻相反。”

崔嵬只是默默地聽著,什麼都沒有想,他不會賦予未曾發生的事任何結果。

桑織向來為女子所長。

而男人則更擅長紡織抱負、名利還有不可見的渴望。

名字令人捨生忘死,利字令人顛倒瘋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野心,任何人在找到自己的價值之前,都要先呈現出一張美好的藍圖,然後才能加以實施,否則簡直如無頭蒼蠅一般難以明白自己的所求。

而孟黃粱無疑編織美夢的高手,他最可怕的一點,就是讓人永遠止步於藍圖。

人總是有窺探他人秘密的奇妙心理,往小了說叫好奇,而往大去說,什麼都多多少少能沾上點邊兒。

孟黃粱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只有一本記載著織夢的古籍陪伴著他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是因為什麼都沒有,導致他什麼都想要擁有。人在夢境之中總是很脆弱的,甚至會放縱自我,暴露許多平常絕不會出口的秘密,於是孟黃粱為他們編織一個又一個美夢,直到這些人再不願意醒來,或是再也醒不過來。

比起不知道會帶來什麼厄運的猴爪,孟黃粱就要乾脆利落得多,他只取性命,且從不走空,不過這樣的手段無異於空手套白狼,仔細想想還要更為惡劣。

有一段時間,許多人都在傳孟黃粱是夢魘的化身,於睡夢中奪走他人的性命。實際上要更可怕,魘在作祟時不過令人在夢中感到惶恐不安,它們單純吸食著夢,並不以此為利。

可孟黃粱是人,他喜歡秘密,同樣喜歡秘密帶來的利益,這一點就比魘更可怕。

然而崔嵬口中這個曾經令天下感到驚懼的人,讓於觀真無論如何都無法跟水牢裡那個失魂落魄到甚至有些瘋瘋癲癲的人聯絡到一塊兒。

“難怪劍閣的牢獄那麼空。”於觀真苦笑起來,“感情都是重量級的人物,貴精不貴多。”

他能想出來千百萬條縹緲主人要用到孟黃粱的理由,可是不知道哪條才是正確的,更不知道哪條才能讓他抓住縹緲主人的尾巴。

對於這種玩笑話,崔嵬只是給面子地笑了笑,他給予了於觀真相應的情報,就要收回同等的酬勞:“那麼,於觀真又是個怎樣的人?”

這讓於觀真一愣,他看了看崔嵬,見對方頗為認真,於是仔細思考了自己過往的一生,沉默片刻道:“平庸無奇,不過足以令許多人羨慕。”

崔嵬仔細打量他,從對手身體裡窺探情人有趣的靈魂,疑惑道:“何意?”

“薪資豐厚,衣食無憂,有車有房。”於觀真頓了頓,下意識摸摸現在這張臉,無奈道,“雖算不上俊秀,但是倒也過得去,還時常抽空健身鍛鍊,為了強身健體。”

崔嵬雖聽不大懂一些新潮的詞彙,但是上下推敲大概也明白是在說些什麼,有馬車有房舍,也算得上小富之家,他沉吟道:“噢,強身健體……你有遊俠之志?”

“不是。”於觀真忍不住笑了起來,“是怕死。”

崔嵬不解:“你……平日裡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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