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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近乎寂滅的絕望一瞬間令於觀真感覺到了戰慄跟寒意,在縹緲主人的這幾個徒弟之中,不少人都曾讓他感覺到棘手與麻煩,可那不是害怕,也談不上多麼恐懼,無非是不能掌控現狀的不安感。

莫離愁不同,於觀真透過他看見了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看到真正的縹緲主人,那張日日在鏡中都能見到的熟悉面孔。

他使用莫離愁,就如同使用一把兵刃,不在乎起卷,不在乎豁口,更不在乎生鏽。

只需要在揮動時足夠鋒利,直到徹底崩斷為止。

於是莫離愁也這麼看待自己。

這讓於觀真感覺到毛骨悚然,他從不覺得自己的口才能好到顛倒黑白,而是相信莫離愁本身就有求生的本能,因此隨之而來的就是更為強烈的憤怒,他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感覺到了來自縹緲主人的威脅。

應九湘與長寧子對這件事最終以如此無風無浪的結局緩緩鬆了口氣,他們在劍閣滯留太久,幾乎沒怎麼再多做停留,就連夜帶著弟子急匆匆地離去了。

而於觀真來不及考慮三宗之間的問題,隨著崔嵬一道走出冰獄,這樣的莫離愁當然不能重新放回弟子房之中,於是崔嵬乾脆將他安置在自己房中。

快晚些時候,陸常月與赤霞女來探望過一次,都沒有說什麼,倒是師飛塵半信半疑,生怕他們師徒倆在唱雙簧,故意留在劍閣上別有居心,因此也來了,還下了一番並不委婉的逐客令,臨走前欲蓋彌彰地留了瓶丹藥。

“沒想到不治還有個人樣,治了反倒要死不活的。”於觀真覺得心裡有點悶,可能是共情,也可能是各種各樣的問題,他難得善心大發一回,說道,“年紀輕輕的,才活了多少歲啊,看樣子居然像是活夠了。”

崔嵬說了個讓於觀真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的數字:“十九。”

他十九歲。

於觀真感覺到了自己在顫抖。

崔嵬轉過頭來,那雙水一般的眼睛凝視著於觀真,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他的心事,不帶任何責難與憤怒,聲音就跟科普山上的小花小草時沒兩樣,都很穩定:“此事與你無關,莫離愁並非是你的過錯。”

“與我無關嗎?!”於觀真冷笑了一聲,恐懼與憤怒同為一體,穿越之後被壓抑的情感幾乎要噴發出來,他不想對崔嵬發作,更不想像個神經病一樣無端發怒,然而他控制不住,嚴厲地低吼起來,“他也是我的敵人!”

崔嵬並不是這個意思,他們都知道。

“你累了。”崔嵬過來抱他,“他也累了。”

於觀真沒有反抗,甚至於沾到枕頭的那一刻,他就沉沉地入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情緒的緣故,於觀真這一覺睡得並不是特別安穩,尤其是半夜驚醒過來時發現另一側床鋪空了,崔嵬並沒有在他的身邊。

有一瞬間於觀真覺得自己的心都停了半拍,險些以為縹緲主人趁著自己睡覺的時候出來把崔嵬掐死順帶毀屍滅跡了,直到他聽見大廳裡傳來腳步聲。

於觀真披衣起身,感覺到隔壁傳來靈力的波動,想來是崔嵬在為莫離愁療傷,偶爾有幾句青年的痛呼,很快就輕下去,變作幾聲微不可聞的夢囈,他大概是想喊些誰的,只是沒有什麼人可喊了。

不知過了多久,於觀真聽見屋裡響動,這才倉皇地回到冰冷的被窩裡盡心盡力地暖著床,不過崔嵬並沒有立刻回來,在大廳裡過了大概有半盞茶的時間,被褥裡才鑽進來一個暖烘烘的崔嵬。

崔嵬的動靜很小,如果於觀真的確在熟睡,絕不會被驚醒,不過他正醒著,因此每個動作都清晰地好似放大了好幾倍。床並不狹窄,尤其是崔嵬的睡相很好,對他來講,床跟飯桌似乎從來都沒有別的用途,他的胳膊貼著於觀真,在平日已足夠令人安心,然而今天不太一樣。

於觀真靠了過去。

崔嵬閉著眼睛,呼吸很淺,聲音也輕柔:“是我吵醒你了?”

“沒有。”

於觀真貼在他身上,第一次見到崔嵬那樣打量他,甚至伸出手去碰了碰對方微微顫動的睫毛,很奇怪,他們似乎從來沒有考慮更進一步,這對兩個血氣方剛——起碼看起來是這樣的男人來講相當奇怪。

也許是剛確定關係忙著保住於觀真回縹緲峰後的小命沒來得及,後來見面了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也許現在就是個合適的機會。

“我自己醒的。”這句話於觀真是貼著崔嵬的嘴唇說的,他們親吻的次數同樣屈指可數,他咬著那塊柔軟的肉,咬得重了捨不得,又怕留不下什麼痕跡,就這樣慢慢磨著,嚐到一點血腥味,他的心態在睡夢之後變得有幾分脆弱,“我覺得很害怕,崔嵬,之前才跟你說過那樣的大話,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不會。”

世人對崔嵬的為人有很多評價,不過有一條是公開預設的,他絕不是個死人,非但不是,還算得上知情識趣,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行為背後的暗示。愛慾有時候很純粹,有時候又總寄託著許多東西,人們寄望於爭吵、懊悔、不安、快樂都融入於其中,與另一個人徹底分享。

崔嵬握住於觀真的腰肢,從衣下滑進去,聲音仍然帶著那種輕柔的催眠感,令整件事都顯得異常神聖:“貪婪卻不知害怕的人,與野獸無異。”

“真的?”

於觀真簡直要化在他的身上,鬆開利齒,用手指搭在崔嵬的肩膀上,他的衣服並沒有完全脫下,這會兒已經被汗溼透。

分明是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給出去,可不知怎麼,於觀真覺得是有一部分的自己被崔嵬帶了回來,快樂與疼痛在身體裡交織,有時候又互相排擠,他流了眼淚,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崔嵬也沒有回答,兩個問題都沒有。

恐懼與不安都被拋到了腦後,於觀真陷入一種極端的空茫,他將頭枕在崔嵬的肩膀上,用手臂抱緊他,如同一條蛇纏著自己的獵物,片刻不敢鬆開。其實於觀真並沒有失去理智很長時間,然而那種清醒的感覺被拉長了,牽扯風箏的絲線一樣慢慢捲到這具身體裡。

“要喝些水嗎?”

崔嵬的聲音同樣喑啞,他分明沒說什麼,可能只是出太多汗的緣故,眼睛跟嘴唇都微微泛紅,既溫存又繾綣地吻過於觀真的眼睛。

那迷茫到近乎失神的眼瞳眨了眨,其中的情/欲,軟弱很快都消散了,恢復成饜足之後的慵懶。

誠然任由擺佈的於觀真令人感到非常新鮮,甚至那幾滴淚水都讓人感覺到掌控他的滿足感,然而那並不是完整的於觀真,他也不會永遠保持著那個模樣。

“好。”於觀真笑出聲來,他伸出手來,已被汗水浸透,溼漉漉的,好似抹了一層脂油般光亮,他身上很沉重,心裡卻輕鬆起來,於是微微揚起眉頭,很快又追加一句,“最好多些,我現在恨不得泡在水裡。”

崔嵬並不是個習慣享受的人,這讓於觀真在等待的時間裡有點懷念縹緲峰的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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