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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靈啊,以後如果本少爺不再來了你打算怎麼辦?」聖香笑嘻嘻地問。

「打算?」降靈飄浮在篝火之上,「不知道啊,也許像以前一樣。」

「像以前一樣……一直等嗎?」聖香隨著他看星空,悠悠地說。」

「等?」降靈隨口問。

「是啊,等。你不知道你一直在等著什麼嗎?」

聖香微微一笑,「也許在等一個千年也無法如願的奇蹟。」

「哦。」

「那……本少爺要走了。」聖香站起身來,「啪」的一聲金邊摺扇收入了袖裡。

「哦。」降靈仍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反倒是聖香笑了,「本少爺要走了,很久都不回來,你不說些什麼嗎?」他一笑如琉璃般燦爛,站在冷颼颼的夜風中,等著降靈給他送別。

過了好一會兒,降靈才困惑地看著他,「反正你會回來的,」他很認真地想了想,「再見。」他那樣說。

「哈哈哈……」聖香笑了,是真的笑意盎然,「‘反正你會回來的’──真是!敗給你了。」他轉身揮了揮手,「我走了,記得想我,有空給我念經保佑我升官發財多福多壽。」

「哦。」降靈溫暖的黑眸看著聖香離開的背影,他直覺地感覺到聖替這一次會離開很久,但是更直覺的感覺──終有一天他回來的。

那天晚上。降靈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美命的夢,夢裡充滿了溫柔的微笑,有聖香的、有通微,有上玄的,有很多京城裡路過祭神壇的路人的笑容,還有……很遙遠的……一個女子溫柔俏然的微笑,像姐姐一樣,也像孩子一樣。在那個夢裡面他住在一間巨大的神殿裡,養著一隻白貓,還有個表面冷淡卻經常大吼大叫的朋友,夢裡面有和今夜一樣的星空,有人嬌媚地咬著耳朵低語:「我喜歡你──你什麼時候才會喜歡我呢?」

那是……誰?

那是誰?

降靈睜開眼看著只有他一個鬼的深夜;聖香走了,許多認識的人像他從前認識的許多人一樣走了,

只有他永遠在這樣冰涼的深夜裡,獨自徘徊。

聖香說他在等著什麼,那是什麼?

抬起頭看看星空,依稀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曾這樣看著星星,彷彿有很多個夜裡,星星都如今夜這般美,甚至比今夜更美。

突然遙遠的地方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像有什麼人在搬運什麼非常重的東西,同時還在奔跑。

「該死的,我說這女人才是他們教裡的神物,聽說活了一千多年還不死,是個真正命老妖怪……」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邊跑邊喘,「從她身上一定能找出長生不老的秘密,到時候咱們哥倆可就不是普通人了。」

「大哥聰明,竟然想到半夜把這個東西偷出來。」另一個聲音細些的小個子男人頻頻點頭,「這女人竟然睡在棺材裡,肯定是個千年妖怪沒錯!」

「等到咱哥倆把長生不老的秘密弄到手,再把長生不老藥拿去賣了,咱哥倆不就發了?」握者一個巨大木箱前端的高大男子「哈哈」地笑了起來,只差沒「仰天長笑」,就像他倆當真已經長生不老而且賣長生不老藥的錢已經在口袋裡一樣,額上幾乎有一行字閃閃發光:「我們是暴發戶、我們是暴發戶……」

「話是這樣說……不過大哥,這個棺材好重啊。」小個子男人實在是扛不動了,「一個女人加一副棺材竟然有這麼重……」

「一個女人加一副棺材沒有這麼重,」有人嫣然一笑,「但是外加一塊大石頭就有這麼重了。」

大個子和小個子聞聲大吃一驚,失聲問:「你是誰?」扛著棺材四處旋轉,看到底人在哪裡。

「啪啪」兩聲,棺材側面各踢出一隻腳,「轟」

的一聲棺材四散碎開,大個子男人的左臉、小個子男人的右臉各捱了一腳,慘叫聲中直飛了出去,摔在祭神壇下面的石頭上,頭破血流半死不活。

一個青衣女子俏生生地在木屑紛飛之中站在當地,相貌極溫柔姣好。

「你──我不是下了迷魂香把你迷昏了嗎?」大個子男人顫巍巍地指責她,似乎在怪她違反規則。

「我既然是千年不死的老妖怪,區區迷香就把我迷倒,豈不是很沒有面子?」女子嫣然一笑,笑得極嫻靜端莊。

「啊──」兩個男人相互擁抱著發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大哥──鬼啊──」

那女子走進了,衣裳飄飄,相貌依然如千年前那般溫柔俏麗,除卻眉宇間多了一抹滄桑之色。

「想知道長生不老術,千年來我已經見過很多,你們兩個不算什麼。」她微微一笑,「我告訴你們啊,別人都是要麼千軍萬馬來圍山,要麼把毒藥下在井水裡,要麼用炸藥來炸山,甚至還有個人更稀奇,」她笑吟吟地說,「還有個男人居然想娶我做老婆,騙才騙色還騙長生,如意算盤打得真不錯。你們兩個下次如果要來,記得看清楚棺材裡面到底有沒有多些什麼,否則扛到這裡兩個人合起來還剩不下一條人命,姑娘我自然隨隨便便就打發了。」

「姑娘饒命,我們……我們再也不敢了!」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求饒。

青衣女子面露溫柔之色,突然「啪啪」兩聲,那兩個男人的臉上又各自多了兩個鞋子的痕跡,方才剎那之間她又踢出兩腳,然後很溫柔地說:「你們可以走了。」

「多謝姑娘。」兩個男人如蒙大赦,抱頭鼠竄。

「下次再來的時候記得多叫兩個幫手。」她好心地提醒他們。

「多……多謝姑娘指點……」兩個男人嚇得魂飛魄散,有這位千年老妖在,他們怎敢再來?

又是這種可笑可憐的情節。她望著不遠處的小丘在想。神之靈魂讓她活了下來,同時也讓她長生不死,永遠都要她記得另一個不是人的東西如何為她的活著而化為灰燼,永遠都要記得那一天的火焰。她常想也許死去都好過如此千年不息的想念,痛苦、悔恨、悲哀和不確定的愛往往在夜半無人時醒來,讓她獨自潸然淚下,但記著他是為了她活著而死去的,所以她不能死。

不能死,還要活得開心。所以她很開心,每天都很開心……千年花開花落,她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怪物,即使始終不死不老,也是形單影隻的一個。她沒有怨懟什麼,千年的際遇只讓她明白──身為怪物而能堅定如常自我地活著,需要怎樣的勇氣和善良。勇氣是對自己的,而善良──是對別人而言,必須原諒那些遺棄自己的人們,他們沒有錯。

但即使她想得那麼開、她努力快樂地活著,怎麼會那麼寂寞?陪伴她蜿蜒千年的只有當初盛放真珠的木盒,在其後的歲月裡那木盒經過了無數次偷盜,上面的珠寶蕩然無存,變成了一具真正的棺材。信巫教的神物自真珠離去後就變成了這個棺材,師瑛把教主之職讓給了師宴,她閉門隱居去了。她把信巫教發揚光大了幾十年,慢慢地解散了它,到最後留在身邊的只有這個木盒……以及盒中的……無限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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