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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付出這麼多,可是容隱,你呢?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你的恍惚、你的冷漠,若有情,若無情,你的心裡——除了大宋,有沒有我?有沒有我?

一個小太監從宣華門裡頭走了出來,喝道,“宣顧太醫——”

姑射心頭一驚,難道容隱——她雖然臉上易容,假扮轎伕,但是一雙緊緊握住轎竿的手,已經掩飾不住緊張。

“宜顧太醫——”外頭傳話下去。

姑射壓低聲音問身邊的人,“皇上為什麼宣太醫?殿上……殿上的各位大人有誰出事了麼?”話問出口,她心裡七上八下,手心裡都是冷汗,如果他出事了,她無論如何也會闖進去救走他!只是——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不知道。”身邊的轎伕滿不在乎,“裡頭好多大人都一大把年紀了,偶爾出個什麼事,也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萬一出事的是容隱,那怎麼辦?他要怎麼交待他受傷的原因?說出江南羽?要皇上下令追殺嗎?那些虎視眈眈的野心人物,什麼燕王爺,什麼上玄之流難道就不會為難他?

“都宣太醫了,說不定很嚴重。”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話。

“啊,”轎伕得意洋洋,“這個你就不懂了,不會的,如果很嚴重,皇上就不會宣顧太醫,而會宣岐陽太醫。”

“哦。”姑射隨意敷衍了兩聲,微略放了一點心,他應該沒事,應該沒事。

過不了多久,退朝。

容隱一身朝衣,從宣華門裡走出來,和身邊的大臣們寒喧道別。

但是姑射看得出他眼裡的厭倦,和骨子裡的不合群,他和他們——不同!

“白衣未嘗解彷徨,十年秀骨,病與朝衣作故香——”姑射黯然,他這一件朝衣,染有他多少的辛苦,他年又有誰,可以從這件朝衣上看見,容隱舊日的心香?病與朝衣作故香,容隱啊容隱,你甚至不求留香,只求故香,只求作故香而已嗎?

“起轎——”

她抬起容隱的轎子,和大家一起回容府去,但是一路上,她的心不在抬轎,而是根本不知道在哪裡。

她在想什麼?容隱雖然正眼不看姑射,但是他卻知道她在出神。

她是不是——在考慮離開?

想到她離開,他原本已經深鎖的眉頭更深了三分,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或喜或憂,若喜若憂,甚至又喜又憂的心情,已經亂得他自己都無法分辨。她溫柔體貼,他其實是承情的,但是,想到日後她始終會走,再多的心動,都打成了看也看不清楚的死結,日後要如何收場?如何讓自己解脫?

伸出手,撐住額頭,他實在很累,腦子裡一片空白。

回到容府。

“早朝的時候哪位大人出了事?”姑射換回一身女裝,細細地看分別了幾個時辰的烏木琴,用手指在琴絃上面輕輕磨蹭。

容隱在看關於岐溝關敗退的文書,還有探子打聽的遼帝耶律隆緒的近況,頭也不抬,“是趙丞相,他最近累壞了,在殿上有點發昏,怎麼?”

怎麼?姑射泛起一絲淡淡的苦笑,“你呢?”

容隱眉頭微蹙,“我什麼?”

他果然絲毫也不在乎他自己!姑射深深吸了口氣,“你的傷怎麼樣了?”

容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過幾天會好的。”

姑射怔了一怔,這也算回答?她想問的是,在早朝的時候他痛不痛?會不會很難過?結果容隱就輕描淡寫地說“過幾天會好的。”這樣就完了?輕輕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不該生氣,這是他的性格,她能怪他什麼?能怪他什麼?怪她自己,喜歡上這樣一個註定孤獨的人物,這樣的冷,這樣的無可奈何。

“明天不要跟著我上朝了,我不會怎麼樣的。”容隱看了她一眼之後低頭看文書,不再抬頭,“難道你喜歡守在宣華門外面?”他淡淡地道。

“我就是喜歡。”姑射也淡淡地道。她不放心,她就是不放心,無論容隱顯得多麼強,多麼堅忍堅毅,她就是不放心!

容隱眉頭一蹙,把文書揮在桌上,他眼神凜然,“今天你進得去出得來,是偶然。如果你天天扮著轎伕在宮裡來來往往,你以為皇宮是什麼地方,可以讓你這樣出出入人?宮中高人眾多,萬一哪一個看穿了你,你就是來歷不明的刺客,要入獄殺頭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姑射冷冷地道:“那好,我就不喬裝打扮,我不放心就是不放心,你若不讓我在宣華門外守著,我就去含元殿門口守著,我就不信你皇宮裡那一堆酒囊飯袋,能把我怎麼樣!”她甚至揚了揚俏眉,“我會以浮雲姑射的身份去,你不必怕別人說你窩藏刺客。”

“你——”容隱忍住怒氣,他是在關心她不希望她涉險!她這算是什麼態度?“冥頑不靈!”

姑射凝視了他一眼,突然顯得很疲倦,緩緩地道:“我是冥頑不靈,我若不是冥頑不靈,像現在這樣的天氣,我應該上普提山和一悟大師論茶去了。”她神色黯然地看著容隱,“我只是不放心你——”

容隱的臉色有點蒼白,淡淡地道:“你不必不放心我,你本就該去!你本就是該在那裡的人,何必來蹚我這場渾水?”

“你這是算在賭氣嗎?你何必這麼著急趕我走?”姑射陡然激動起來,“我有這麼令人討厭?你只要一有藉口就要用這種口氣趕我走?我——我好歹也是個人,雖然不是什麼官什麼王爺的女兒,但是我憑什麼要聽你冷言冷語?我本可以走的!”她滄然指著容隱,“從你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我就可以走的!”

他傷害到她了。容隱轉過頭去,不敢看她,咬牙冷冷地道:“你本就可以走,我沒有留你。”

“你——”姑射氣得眼圈微紅,“我沒有走是因為我擔心你,你不會照顧自己也不想照顧自己,我怕你再受傷害,我不想你痛苦!你知不知道?我從來也沒有奢望可以嫁給你,也沒有想過我可以變成你這深宅大院的貴夫人!所以你不用躲我,我不是留下來逼你,我只是想留下來照顧你,難道——”她悽然而笑,“我連這個資格也沒有?”

她誤會了!他知道她從不會逼他,他知道她從始到今沒有強迫他做過任何一件事,甚至當年那樣冷酷的拒絕,她也從來沒有怨恨過。她是一個豁達飄逸的女子,他怎麼可能以為,她留下來是要逼他娶她?他不可能這麼猥瑣,也不可能這麼無知,他只是——害怕而已——

聽姑射說完,容隱默然,沉默了許久。

姑射見他不回答,眼中是深深的受傷,他居然——預設!她磨蹭琴絃的手指忘形地扣住琴絃,幾乎要掐斷了它。

正在她傷心欲絕的時候,“我不是……”容隱終於開了口,卻沒說下去。

“你不必解釋,我不想聽。”姑射本以為她這一生不可能為了誰而哭,但是她滿眶都是眼淚,她居然會有一天弄得如此狼狽!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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