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於“幹活”而言,阿盼娥卻是非常機靈也非常有天分,在她一片空白的腦袋中,畢竟有一片特別靈光的地方,那就是——買菜。寶福真是看對了人,讓阿盼娥上市場去買東西,那真是精打細算,連買帶送,一兩銀子買了三隻雞十斤青菜兩個蘿蔔一條排骨兩條魚,蔥姜韭蒜另送,當阿盼娥回來的時候,品安坊的人都當她是搶回來的,用防賊的目光看著她,並且差點叫人關了大門以免鋪主人追上門來要債。

但阿盼娥就有這本事,幾天下來,品安坊也習慣了——原來銀子是這麼個好東西,一點點就可以買這麼多東西,為什麼原來都不知道?

阿盼娥真是個好東西——省錢啊!大家都這麼想,寶福真是做了次大好生意,請了這麼個丫頭,勤快、聽話、能算賬、卻又腦袋空空,說什麼她都不會記住,當真是個寶。

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阿盼娥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她在品安坊塊一個月了,很少見到“君知小姐”,這讓她很想念,但是她更大的疑問是——她沒看見品安坊賣書啊!諾大一個品安坊,書名滿天下,但是,前來的客人似乎吃飯聊天說“書”的多,買書的沒幾個,那錢

呢?坊裡的錢從哪裡來?為什麼寶福看起來總是一副很有錢的樣子?對人說話,也總是那麼兇的?反倒是“君知小姐”人很好,但“她”又常常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

真奇怪啊,不賣東西,也能有錢?這就是阿盼娥這一個月想不通的事情,所以她拼命地給品安坊省錢,真怕它一不小心,就倒閉了。

“阿盼娥,過來,寶福叫你去給客人倒茶。”遠遠的有人叫。

“好啊,我來了。”阿盼娥洗了一半的菜,擦了擦手,就往前廳跑——她知道坊裡一來奇怪的客人,寶福就會叫她去倒茶,大概因為她笨吧,阿盼娥自己也知道的,她沒廚房裡吳媽那麼聰明,只要被她聽到一個字,她就能編出個三打白骨精的故事來。

進了前廳,她一眼望見了一位好尊貴的少爺,穿著一身錦繡的衣服,背後兩個隨從,站在那裡瞪她,讓她心頭打一個突,好凶的兩個人。

“阿盼娥,叫你倒茶,茶呢?”寶福看她掛著條圍裙,手肘上都是菜葉渣滓,忍不住大皺眉頭,“品安坊的丫頭,怎麼能這樣沒有規矩?快去把手給我洗了,送茶上來!”

她丟了品安坊的臉!阿盼娥嚇了一跳,“是、是。”轉過頭,她就要往來路奔。

“不必了,少爺不喝外邊的茶。”那好尊貴的少爺的一個隨從說話,聲音也是兇兇的,像老虎說話一樣。

“阿盼娥,你下去吧。”寶福不耐煩地揮揮手,“沒事了。”

“哦。”阿盼娥無端被人叫來,又無端被人趕走,奇怪地看了寶福和那好尊貴的少爺一眼,突然心頭微微一跳——這個少爺,長得有些像——君知小姐。她認人的本事和買菜的本事都是第一流的,這個少爺看起來比“君知小姐”年輕一些,只是“君知小姐”看起來像慈悲的觀世音菩薩,身上像打著菩薩的烙印一樣,她看見“君知小姐”很多次了,都感覺“她”走路輕飄飄的,不帶塵,就算偶爾在院子裡走走,也空空蕩蕩,像院子裡根本沒這個人。

想著,阿盼娥低頭往回走,眼前一暗,迎面有人!她本能地向後一跳,“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抬起頭來,進門來的人正是她剛才想了許久的君知!

君知吃驚地看著她,每次見她,她總是跌倒在地,不是一頭的血,就是一頭的包,如今還帶了一身的菜,對著門裡的人點頭示意,“她”把阿盼娥扶了起來,拍掉了她身上的塵土,“怎麼了?”

阿盼娥聞到“她”身上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很好聞,皺著鼻子嗅了幾下,“我來倒茶,忘記端茶盤子了。”她老實地說。

君知啞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喝茶,你下去

吧,等有事再叫你,好不好?”

她的長髮微微傾覆在阿盼娥的手背上,阿盼娥有些失神地望著“她”端莊素雅的臉龐,那樣修頎的身段,那樣慈祥的眼神,“君知小姐”好有氣質。她羨慕了,如果她也有這樣好的氣質,就不愁嫁不出去了,“好。”她小小聲地說,心裡有些留戀,不想離開好味道的“君知小姐”。

“去吧。”頭頂的聲音像來自金頂的綸音,雖然溫和慈祥,卻隔著雲端很遠很遠。

“哦。”阿盼娥乖乖地走開,寶福走過來關上了門,把君知小姐關在了房間裡。

“二哥。”門關上,那“好尊貴”的少爺緩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好久不見了。”

進門的君知緩緩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年丰姿颯爽,富貴雍容,很像十三年前某個他至親至愛至敬至畏的男人,如果自己沒有死,大概,如今也會是這個樣子。

“這位是……”他的眼依然帶著空曠的慈悲,他的瞳依然是浮雲的憐憫,即使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君知的眼睛依然如故。

“這位是盾郡王永璋,小姐,不,公子,他是您的親弟弟,您還記得嗎?”寶福小心翼翼地說,“永璋郡王。”

君知緩緩放下袖子,他的衣袖迤邐緩長,衣袖一垂便顯出他纖雅的腰肢和風吹欲起的神韻。做了十年的“女子”,他早已經把女人的柔和靜揉入了骨子裡,即使要他換上一身長衫,恐怕仍然是風吹柳骨的味道。這一放,連永璋都有些呆,那感覺並不是弱,卻是男男女女都要膜拜的聖靜。只聽他說:“永璋?我記得。”

永璋等著他往下說,等著他露出驚愕或者害怕甚至冷漠仇恨的神情,但是君知沒有。他抬起頭來對著永璋一笑,就說了那五個字,沒有了。

“二哥,說實話,自從‘端慧太子’死後,皇阿瑪鬱鬱不樂。”永璋走近一步,“三弟這些年遍訪名士,徵騎四下,費時九年,才知品安坊‘君知’之真相。二哥可知,你額娘淑佳皇貴妃自你死後又復生下你七弟永琮,皇阿瑪偏好嫡子,本想封永琮為太子,但七弟亦是早亡,這幾年來皇阿瑪與你額娘都鬱鬱寡歡,如果二哥能隨我回宮,必能使皇阿瑪與淑佳皇貴妃重展歡顏,甚至,二哥可能登基為帝。”永璋撩開衣裳下襬跪了下去,“請二哥看在永璋一片孝心,跟永璋回宮吧。”

寶福臉上肥肉一動,看著他這位端莊素婉的“太子”,他是永璉額娘金佳氏的心腹侍衛,當年永璉被活埋,正是他看在眼裡,通知了永璉的師父前去救人,此後隨“君知”江湖漂泊,雖然官腔難改,卻對這位故去的

“太子”忠心耿耿。

君知從不願回到過去,但是寶福時時刻刻,不忘這位“小姐”曾是太子,是當今皇上惟一將他的名字書寫在“正大光明”匾後的太子啊!這個江山、這個天下,本就是屬於端慧太子的,太子是絕代之才,憑什麼——要一生淪落在這書坊裡喬裝成女子?他是天之子!本就該有榮光環繞錦袍加身,就應該治國安邦,為什麼要在這裡荒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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