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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背對著香菱,恍惚見著花木搖曳間一條熟悉的人影。忙喊了一聲:“綠兒!”見那人遲疑了會兒,轉過身來,果然是綠兒。玉簪又驚又喜,和香菱說了一聲便跑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總覺得近來綠兒總有意無意地迴避著她,就是見了面也難得和她說上幾句話,“綠兒,總算見著你了。”

“姑娘找我?”雖然是笑,卻冷淡生疏了許多。

玉簪怔了半晌,強笑著拉住她的手,“不是說咱們還像從前那樣稱呼的嗎?”

低垂的目光落在相握的手上,綠兒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你是主,我是僕,總要有些分寸的。”

“什麼主?什麼僕?”玉簪搖著頭,有些慌亂,“我不覺得咱們和從前有什麼區別,我還是玉簪,是那個和你一起生活了八年、親如手足的秦玉簪啊!”

略顯動容,綠兒垂下頭,再抬頭時已是歸於平靜。“一樣嗎?真的還和從前一樣嗎?不是,咱們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至少,我已經不能回頭了!”綠兒眨著眼,含笑的眼眸裡瀲灩出淡淡的水光。

“綠兒!”玉簪追了幾步,終是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綠兒遠去的背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怎麼好端端的姐妹竟會變成這樣子?

暮色將晚,天下著濛濛細雨。玉簪靜靜地站在葫蘆棚下,忘了時間。暮色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這葫蘆架上的每一根葛藤,每一隻小葫蘆她一清二楚。前些日子,爺陪著她賞葫蘆時還做了一首詩。她背了好久才記住:“纖塵不到淨銅鋪,承應清閒一事無。預計冬來藏蟈蟈,牆陰汲水種葫蘆。”

她不懂做詩,也常聽不懂爺說的究竟是什麼。可爺擁著她時那種帶笑的低沉的嗓音總是讓她心醉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爺對她那樣好,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為什麼為什麼竟是越來越不開心?可能她真的是瘋了,竟也想象書中人那樣過日子——可是那怎麼可能?

“玉簪姑娘,別忘了福晉可是在等你呢!”外頭的丫頭讓雨淋溼了衣裳,忍不住叫起來。讓玉簪記起外頭還有人,也記起福晉……還在等她。等她?不過是在拿她消遣罷了!其實已經好多次了,她不知道福晉還要玩她多久才肯罷手?難道她都不會厭嗎?

門口仇嬤嬤豎起手指,示意她自己進去。玉簪牽起嘴角,不是苦澀不是嘲諷,只有深深的厭倦。

臥室的門是輕掩著的。走近,玉簪記不得自己這是在重複第幾次的動作。臉頰貼在泛著冷意的門框上,可以看見豔色如血的鴛鴦帳內……這樣就夠了吧?她已經看過了。慢慢地轉身,手指滑落的同時,門輕晃了一下。

“你是故意叫她來這兒的。”

“誰?”蘭馨支起身子看他,眼中染著邪邪的興奮。

“你的遊戲很無聊。”坐起身,永琮回身看她,冰冷的目光足以讓她的興奮盡退。

“是嗎?這都怪玉簪那丫頭太不會配合了。若她膽子大些闖進來大吵大鬧的話,就不會讓爺覺得這麼無聊了。”甜膩的噪音露著惡意,蘭馨裝作愛嬌地從後環住他的腰,“爺現在要去哪?是要去安慰那個躲在房裡哭的丫頭還是再去寵幸別的女人?爺別忘了只有蘭兒所出才有資格錄入玉碟,爺不也是想讓蘭兒早日誕下皇孫以讓皇阿瑪開懷嗎?”

永琮微微笑著,握住她環在他腰上的手,“這樣的語調,這樣的動作,可一點都不適合你。”

“那麼爺以為什麼適合蘭馨?”手指被他一根根地掰開,她的聲音冷硬起來,“爺是想讓我當個不問世事,清心寡慾的居士?或是滿臉堆笑,裝聾作啞的擺設和只會應聲稱是的應聲蟲?永琮,我是你的妻,可不是什麼隨便的野女人!難道我在你心裡真的是比不上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宮女嗎?!”

永琮回過頭,看著她因嫉妒、憤怒而扭曲的面容。然後笑了,“不錯!你烏拉納喇氏蘭馨,是皇帝親賜給大清帝國愛新覺羅?永琮的側福晉。不管是在這棟宅子裡還是整個大清國,你都可以頂著這讓人羨慕令你驕傲的頭銜。但是,蘭馨你應該記住,你嫁的是顯赫的姓氏,高貴的血統,無上的權利,卻不是那個褪去光環後的普通男人——憑著良心說,如果我不是皇子,你會嫁我嗎?不會!蘭馨,這世上的事不可能都隨你的心意,在你得到的同時已註定會失去其他的——這就是生在皇家的命!”

“我不信,我不信命!”沉默過後,蘭馨突然仰起頭盯著永琮的背影,嘶聲大叫:“永琮!除了地位、名分,我要得更多!”

無聲地笑笑,永琮轉身離開,他身後的吶喊無法讓他停下腳步。女人最先愛上的永遠是那個男人誘人的外在,而不是那個男人本身。若他不是大清國的皇子,又有誰會喜歡他呢?

不,她會!那個說著“就算他只是一個種田的、殺豬的、或者只是個奴才,但只要他對我好,我就跟他一輩子”的小丫頭。她會!當初把她放在心上,不就是盼著真能有個人來真正地喜歡他嗎?!

她的房間亮著燈,昏黃的光如墜落凡塵的一點星芒,有著脫俗的溫馨與恬靜。知道自上次牢獄之災後她就怕黑,入睡前總要點上燈,就算睡著了也每每驚醒。偶爾深夜到她房裡,也見她頰上帶淚,輕蹙的眉總是撫不平、展不開,全不似平日在他面前乖巧地笑。這讓他無法不去注意她越來越深的沉靜與那種他不留意時就湧來的薄似霧的輕愁。是何時,她已不再是那個單純、迷糊的少女而是一個常是心事重重的少婦了呢?

當他驚覺,才發現自己在她身上是太過用心了。

聽見身後魯圖爾動了下身,口中輕斥一聲。永琮皺了下眉,目光驟寒,慢慢轉過身,望著身後的花叢。“薩威,難道你不知道阿哥府的大門開在哪邊嗎?”如果不是知道他這侍衛的脾性,光憑他這鬼鬼祟祟、莫名其妙的行動,他早宰了他幾百次了。

自花叢後走出。薩威慢慢拉下臉上的面紗,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卻又裝出一臉的神秘,“爺,奴才剛才進來的時候查過了,並沒有可疑的人物。”

“你不覺得府裡頭最可疑的人就是你嗎?”永琮低哼了一聲,“這一身打扮,難道非要人把你當刺客抓了才甘心?”心中一動,記起那一夜她受驚的神情,漲紅的臉頰,又怒又急的語氣,可不真是把薩威當成刺客了。

“主子!”薩威一臉受辱,眼角不由地瞥向永遠都沉默地侍立在主子身後的魯圖爾。雖然他不是侍衛中武功最好的,可他對主子的忠心可不比魯圖爾差!“主子,薩威此次帶回揚州何大人的書信。”

永琮聞言回身,一臉喜色。大清帝國三分之一的賦稅是來自揚州。因此揚州知府雖只是小小的五品官,但卻頗有分量,再加上富甲江南的鹽商與江南第一大幫派鹽幫,算是錢勢結合,舉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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