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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容玉帛只是擁著她,任著她說,臉上一直淡淡帶著微笑,滿面都是縱容之意。

無射談到詞,就有一些兒眉飛色舞:“徽宗的詞,有‘家山何處,忍聽無笛,吹徹梅花’的悽清之句,“也有‘從宸遊,前後爭趨,向金鑾殿’的富麗之句,倒也不是句句不吉,又何況皇帝的字嘛,總是比較福氣的,你不用內疚了,下次送徽宗的畫來給我,算是你給我賠罪好了。”她伸出手,攤開手掌,笑咪咪的,“記住了。”

段青衣又是一呆,徽宗的畫價值萬金是一回事,這種東西卻是未必有錢就買得到,更何況他又沒錢:“這個……”他不禁尷尬之極。

“青衣你莫理她。”宛容玉帛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你信了她事情便沒完沒了,你嫂夫人說話,這裡是沒有人信的,千萬莫當真了。”他知無射又在騙人,耍著段青衣玩。

無射斜睨了他一眼:“你幫誰啊?”

“你欺負老實人,我當然不幫你。”宛容玉帛溫柔地道:“青衣一諾千金,你以為像你說話十句有八句可以隨時翻臉不認的麼?”

無射也不生氣,只是嘆了一口氣,“你和娘一樣,都喜歡教訓我,我好後悔嫁給了你。”

“真的?”宛容玉帛輕笑。

“假的。”無射嫣然一笑,向著顏非道:“幹嗎不說話?”

顏非摸摸頭頂,無可奈何地道,“嫂子伶牙俐齒,我怕一開口就被當猴耍。”他何等精明,無射的靈動變幻和聰明世故,他如何看不出來?只有他才真正在心裡暗贊宛容玉帛娶了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無射向他上下打量了半天,搖了搖頭,“我不敢耍你。”她補了一句,“你是聰明人。”

顏非真的有些吃驚,他就這樣被一眼看穿了?這一個半瘋半癲的女人,竟有這樣明利的眼神?“小弟身無長物,只在外面酒肆買了一瓶二鍋頭來送禮,共計三斤,花了十錢銀子。”他拎出一個小酒罈子,大大方方,也不覺得自己寒酸。

無射自然更加不會嫌棄禮物的輕賤,她絕不是看禮不看情的女人,顏非這一罈酒和段青衣那一幅字是一樣的心意,她自然明白。

“我唱段曲子給你們聽,”她以指甲輕敲著那酒瓶,發出叮叮咚咚的輕響,應聲唱道:“浙右茶亭,物價廉平,一道會買個三斤,開啟瓶後,滑辣光馨,教君霎時飲,霎時醉,霎時醒,聽得淵明,說與劉伶,這一瓶莫約三斤,君還不信,把秤來稱,有一斤酒,一斤水,一斤瓶。”

她一唱完,一夥人全笑彎了腰,只有顏非在那裡苦笑,又摸摸頭頂:“嫂子還說不敢耍我?我這三斤,貨真價實的三斤酒,沒有兌水,也沒有算瓶,嫂子取笑了。”

“我們來喝酒啊!”無射不以為意,一手揭破了酒罈的封口,“叫小云拿茶杯茶點來,咱們喝酒!”她從宛容玉帛懷裡跳出來,忙忙地擺桌子,找凳子。

“幹嗎不叫酒杯,要叫茶杯?”常寶紋不解。

無射“噓”了一聲,在她耳邊悄聲道:“要是讓娘知道我在這裡開酒會,她不知要說我多久才肯罷休,出去了說我們喝茶,不是喝酒!”

常寶紋這才明白,有些哭笑不得。她與段青衣都是比較死板的人,不同無射的善變,但一份羨慕油然而生,這才是一個活得很“真”的女人,善變是因為她並不做作,而這一份真是因為她曾經活得太“假”了嗎?常寶紋並不能理解,她還太年輕,少了磨練,少了吃苦。

“茶點要花生,豆乾,可以下酒的東西。”無射拉著小云竊竊私語。

不多久,幾個人在酒香瀰漫的房中開“茶會”。

無射一邊啃花生,一邊細述她和宛容玉帛的初遇,這一段連宛容玉帛都完全忘懷了,所以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地聽她講。

“那天,是春天,有一點雪,我到宛容家門外的古梅林去,想折一枝梅花。”她以茶杯喝了一口酒,雙頰暈紅,眉飛色舞,“我本是存心騙他去的,折枝梅花,是想迷得他暈頭暈腦,我好乘機問他要‘璇璣圖’,但剛剛進了梅林,哇——”她拿著豆乾指向宛容玉帛,“他就衝著我笑!”

所有的人便轉頭去看宛容玉帛,宛容玉帛仍是一臉溫柔的笑意,如明月照白荷的單純,和晚風涼如水的柔和。

“你看你看,他就這樣衝著我笑,我當時就傻了,腦子裡想著一句話。”無射咬了豆乾一口,又喝了一口酒,“我想,古人云‘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古人誠不欺我。”

段青衣忍不住好笑,“嫂夫人是被大哥一笑笑得嫁入了宛容家?”他斯斯文文地吃花生,不像無射那般隨便。

“才不是。”無射向宛容玉帛拋了個媚眼,“他那時拿著水給梅花洗塵,我看了,心想,這樣的男人——”

“如何?”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無射一拍桌子,“善良!”

“喔!”聽者紛紛點頭。

“又笑得這麼好看,這樣的男人——”無射半真半假地看著宛容玉帛。

“如何?”眾人又紛紛湊趣。

“單純!”無射很肯定地道。

“嗯。”眾人表示同意。

“所以既善良又單純的男人----”無射半醉半醒,半真半假地手長聲音。

常寶紋忍不住接下去,“值得託付終身----”

“好騙!”無射重重放下灑杯,發出“砰”的一聲,打斷她的話。

眾人笑得打跌,仍隨著她起鬨,“不錯!”

宛容玉帛的笑開始有了些無奈的神色,“無射,你喝醉了。”他抱過無射,輕輕拍哄著她的背,“你喝醉了。”

無射只是笑,歪著頭看著他,“好漂亮的眼睛喔。”她定定地看著宛容玉帛,軟軟地嘆息:“眼睛裡面的東西,全都是真的,不是假的,你知道----那有多難得嗎?我看過那麼多人,那麼多的男人,沒有一個----”她的眼神很肯定,“沒有一個----有這樣乾淨的眼睛。他們看著我,眼睛裡都瞄著他媽的那張床!只有你肯這樣看著我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看著我,我可以替你去死的!真的,我不騙你。”無射笑了起來,“這樣好的你,竟然肯愛我,我好害怕好慚愧你知道嗎?我不配的,不配的,不用他們來罵我,我也知道,我不配,不配!可是你不讓我逃,你……強迫我愛你,強迫我信你,你這麼好這麼好地對我,我信你,我信了你,我沒了路可逃,只有愛你,嫁給你,這一回,如果你再賣了我,我——”

她還沒說完,又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宛容玉帛已喑啞地介面:“那不等我賣了你,你害死我,好不好?”他漂亮的烏眸燦燦發光,一半是深情,一半是微微有淚,映出無射失神的眼睛。

無射看了他半晌,突地一拍桌面,“砰”的一響,她大叫一聲:“好!這句話說得好,當浮一大白!她自己倒酒,自己一飲而盡,“鍾無射這一輩子賣給你,你若敢對我不起,拿命來賠!”說完用力一擲,“乒”的一聲,應聲擲碎了那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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