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院長接住沈見清遞來的紙巾,抹了抹眼淚,“阿越算是一出生就被扔在院裡的,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把旁人對她的好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對我。
“我心疼她,小時候沒少偏心她,她都記著。
“重情義的小孩子有主見,也不聽話,老師們死活攔不住,愣是看著她在icu外面陪了我半個月。
“您想想啊,江坪的冬天不是大風就是大雪,icu外面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她怎麼受得了?”
院長沉沉嘆一口氣,聲音顫得厲害,“她那一折騰,後頭大半年都沒緩過來,高考是硬生生錯過去的。”
沈見清握著杯子,手心被燙得發疼也不自知,“後來沒再考?”
院長說:“沒考。為這,我氣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理她。”
“為什麼不考?”
“為了賺錢,為了照顧我。”
院長的情緒波動太大,緩了一會兒才能繼續往下說:“我開顱花的錢不少,術後恢復還不好,有一年多的時間幾乎完全看不見,身邊得有人照顧,可我就是從福利院出去的,家裡沒人,我這輩子也沒結過婚,無兒無女。
“阿越呢,人小心眼實,老記著小時候我帶她四處看病,整宿整宿照顧她的事,一聲不吭就跑出去打工掙錢給我買藥。
“這事兒要是放別人身上,咬咬牙其實也能勉強兼顧,況且阿越基礎還好,她就是不去學校,單靠自己在家複習,應該也能考個好成績。”
“可她身體不好,同一個時間幹不了兩樣事。”沈見清說。
院長看她一眼,預設了,“有回我氣急了打她,讓她回去唸書,她也不過是乖乖站著,等我緩過神來,蹲在我跟前,扶著我的膝蓋說‘院長,不上大學我一樣能把日子過好,您給我幾年時間’。”
“您說,養這麼個孩子我還能怎麼著?”院長生氣、無奈,也欣慰,“還不是由著她胡來?”
沈見清沉浸在院長這些話帶來的震驚裡,好一會兒才說:“至少證明您沒有白養她。”
院長一愣,終於笑了,“是啊,我在院裡待了一輩子,第一次遇到阿越這麼擰的。”
沈見清點點頭,寬慰道:“現在算是好了,秦越的焊接手藝在廠裡是數一數二的。”
院長抬頭望著陳列櫃裡的獎盃獎狀,再次溼了眼眶,“她出去那會兒離成年還差幾個月,心肺、腸胃也都不好,見天的不是感冒咳嗽,就是受了刺激胃裡難受,手腳也是常年冷冰冰的,性格還不活潑,您說她就那樣出去找工作誰會要她?她啊,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現在肯定吃了很多苦,可是一樣都不和家裡說。”
沈見清握緊杯子,同樣難以想象。
遲疑幾秒,沈見清忍不住問:“秦越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問題?”
院長說:“哪兒都沒大問題,但哪兒都不如健康的孩子,說白了,阿越就是體質差,得仔細養著。”
沒目標,這種才難養。
沈見清沉沉地想。
她之前竟然會把秦越臉色差的原因歸結到工作壓力大,早知道……
真有早知道的話,她也不至於莽得因為秦越騙她一兩句就衝她發火,還扔她一個人在店裡。
她和那個拋棄她的人有什麼區別。
沈見清心跳快了一瞬,沉聲問院長,“秦越被丟在這裡就是因為她身體不好?”
院長搖了搖頭,“剛好相反。”
沈見清不解,“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院長說:“阿越是在出生第十三天的晚上被人放在院門口的,身上就一張紙,寫了名字和出生年月。那天趕上江坪近幾年來最大的暴風雪,一切聲音都被掩蓋了,包括小孩子的哭聲。”
沈見清錯愕,“她在雪地裡待了一夜?!”
院長內疚,“我第二天上班發現阿越的時候她就剩一口氣了,能安安穩穩養到現在算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