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大門上了鎖,六月帶迦藍繞到旁邊,在深重的黑影中一推,一扇幾乎完全隱蔽的小門無聲的開啟,走進去林面黑漆漆的幾乎沒有光線,只有一盞常明的夜燈掩映在拐角的地方發出昏黯不足方尺的光。
迦藍覺得有趣,又有些緊張。好神秘的地方,她想。
六月回頭示意迦藍跟上,然後趨向前,伸手一推又開啟了一扇門,門開的一剎那,裡面激射而出的刺目強光如疾風一般撲面而來,迦藍不由眯起了眼睛。
光線轉瞬即逝,迦藍的眼前卻仍然滿布了強光刺激後的重重黑色斑影,好久才適應過來。這才看清,自己已經置身一個奇幻空間。
倉庫的裡面設計的好像一個橢圓形競技場,周圍是一圈一圈逐層上去的階梯,每一層都寬約數米,擺放了一組一組沙發矮櫃。
中間大片的場地空出來,最中央是一個高大的舞臺,上面是dj調音臺,還有人在搖擺領舞。
平臺下方一圈全是吧檯,裡面有調酒師在甩動調酒器。吧檯上方、舞臺下沿的地方則掛了滿滿一排的寬銀幕薄機身的液晶電視,裡面映出七彩絢爛的畫面。
剛才迎面激射而來的燈光其實是懸掛在舞臺上方的巨型旋轉射燈,另外還有幾盞鐳射燈球旋轉閃爍,舞臺上的人影憧憧爍爍、抑揚擺動。
酒吧外面和階梯之間的場地全是舞池,不少人隨著舞臺上的領舞、和著節奏搖擺身軀。
而這個倉庫裡面最具迷幻色彩的設計其實在於一圈圈上去的階梯腳線,它是用強化玻璃做成的薄薄箱櫃,裡面居然晃動著清澈的水波,外面細細纏繞了玻璃絲的藍色燈纜,整個倉庫因此看起來像浮動在海面上,有半透明的隱約波光盪漾開去。
迦藍還注意到,在倉庫最裡側從下而上的一整排階梯和其它地方不同,它是封閉式的,採用了白色磨砂質地的玻璃,恰好舞臺上的投影儀開啟,那裡就成了天然的螢幕,但影像不十分清晰,略略透出玻璃的反光,益發顯得迷離撲搠。
裡面的人挺多,但並不算喧譁,詭異的電子音樂有些空曠縹緲。
迦藍正在左右顧盼的時候,有人向她們走過來,一個細高個子的年輕人熟捻的一把攬住了六月的肩頭,在她紛亂的發角用力親了一下哈哈大笑著說,“嘿!六月,好久不見。你朋友?挺漂亮的嘛!”迦藍嗅到了年輕人身上濃濃的酒氣。
“豆芽,這是迦藍,幫我照顧她。五哥在裡面?我去看看他。”六月咧嘴笑笑,也沒和迦藍交代一句徑自穿過人群上了幾層階梯消失在光影中。
“迦藍?可愛的名字。來,我帶你進去。”豆芽伸手想要拉迦藍,忽然看到迦藍略帶戒備的拘謹神情又縮回了手,和善的笑笑欠了欠身,然後自行帶路。
迦藍一路進去,身邊經過的人不乏已經喝醉的,還有人形跡可疑的搖著頭一副沉溺其中的忘我表情。
在吧檯一角坐下,豆芽幫她要了一杯柳丁,然後絮絮的陪著迦藍聊天。
迦藍瞭解到,這裡是一間半開放式的私人俱樂部,老闆是個名叫五哥的年輕人,似乎有點深厚的背景,所以這裡在歡場中算是個具有豁免權的特殊地界,只要不是太過份,一般官方條例都觸碰不到此地。而且要進到這裡來通常也都需要點實力,所以也是許多有點身家或名氣的人放心尋歡買醉消遣的地方。
“哦,那麼六月是怎麼知道這裡的?”迦藍剛一問出口,就有點後悔,這樣刺探六月的隱私太冒失了。
果然,適才還談笑風生的豆芽忽然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六月是五哥帶進來的,她是個好姑娘。”
“嗯,這毫無疑問。”迦藍抬起眼睛毫不避諱的迎上豆芽的目光,肯定的點點頭。
看著迦藍清澈乾淨的面容,豆芽笑了,他忽然為六月感到高興,看來六月終於能夠坦然走到陽光下生活了。還交了這麼健康友愛的朋友。
如果不是後面發生的一次意外,迦藍的不夜城之旅可能就此又會畫上句號,都市的夜晚在她的心目中不過就是這樣一幅流麗曖昧而又輕鬆的頹靡畫面。此後哪怕梁霄再怎麼要求質詢,迦藍也不會有興趣進一步體驗所謂的不夜之城。
可是,對不起,但總是有那麼多的可是,無可奈何又無從躲避。
豆芽是個熱心活潑的年輕人,六月不在的時候一直陪著迦藍。
周圍的人們各自享受美酒小食,隨著音樂時不時搖擺身軀,穿著整齊的服務生端著盤子穿梭,將酒水零食和一些積木玩具送至周邊的階梯客座。氣氛十分安逸。
忽然,迦藍的身後不遠處一陣騷動,他們回頭一看,原來有兩個男客喝醉了,正在糾纏幾個年輕女客,擾攘間已經開始動手動腳。
豆芽一臉司空見慣的表情,伸手拍拍旁邊的服務生示意他叫人幫忙,服務生有點為難的低聲說,“豆哥,恐怕要五哥出個面。這兩個人有來頭,尋常惹不起。”豆芽皺起了眉,想了想點頭讓那個男生去通知五哥。
迦藍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邊上愈來愈亂的場面,和街市上通常出現意外時的情形不同,這裡的客人一見有人鬧事就立刻散開站遠而沒有人上去圍觀。大家看見,那兩個醉漢正推開企圖阻止的服務生,其中一個已經抱住了一個姑娘上下其手,行為很是不堪。
來不及等五哥過來,豆芽已經走了過去,他拉住那個行為不檢的男子並示意那幾個女客離開。另外一個醉漢推搡間掙脫束縛,突然抄起吧檯上的酒瓶“啪”一下砸碎,然後刺向豆芽,一片驚叫聲中,豆芽躲閃不及胳膊已然受傷,鮮血一下湧了出來。
迦藍不記得當時自己再想些什麼,大駭之下她覺得心裡有一種不確定的情緒噴薄而出,她握緊了拳,掌心感覺到了指尖的冰涼和指甲的尖利。
旁邊似乎有人輕輕碰了自己一下,迦藍很快的抬眼看了對方一下又立刻轉移目光投向出事點。
很久以後,迦藍回想起那千鈞一刻的驚鴻一瞥,依稀還記得那張皎白如象牙般的漂亮臉孔,金棕色的蜷曲長髮束起,凹陷的眼窩中那對翡翠似的眼瞳中折射出深邃如星空般的燦爛光華。
但那個時候,迦藍來不及考慮其它,她身不由己的趨向前去。
“還記得這個嗎?拿著它。”有人耳語般的在迦藍身後說了一句法文,語調柔和,帶了幾分調侃意味。迦藍夢遊似的伸出手去,一把晶光閃亮的銀色雙齒蛋糕叉遞入掌心。
那邊的情勢已近白熱化,豆芽負傷還在用力勸解,一個醉漢差不多被制住,另外一個仰跌後退靠到了吧檯,一手撐住檯面正要蓄勢再撲。
幾乎未經考慮,就像條件反射一樣,迦藍已經揚手如擲飛刀般擲出了手中的銀叉,動作乾淨漂亮,手法颯爽精準,薄利的金屬劃開空氣發出“嗤”的尖銳聲響。
大家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個醉漢按於檯面的手已經被銀叉釘住,叉身釘入木質檯面時發出一聲輕微鈍響,一陣劇烈顫動後漸漸靜止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