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基為了緩和氣氛,立即問,張立憲開始在紙上記錄。
姓名,年齡,籍貫,婚否……
唐基的問題都是按照審訊三章九條十八款的格式來提問的。
龍文章回答地非常詳細,以至於讓張立憲都不知道如何記錄。
比如籍貫這一項,死啦死啦是這樣回答的“我在熱河和察哈爾交界出生,荒山野地裡,到底是熱河還是察哈爾,就分不清楚了。後來,舉家搬遷,從北走到南,經過了數不清的地方。hLJ、哈爾濱、熱河、山東、河北、河南、浙江、ah、上海、江西、福建、雲南、廣東……”
他足足說了五六分鐘,他走過的路,去過的省市,那都是他的家。
這種回答相當漫長,一撮人戳在那兒,大氣不敢出,也不敢插嘴,安安靜靜的聽著。
虞嘯卿的眼睛直勾勾的,像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他操起一個很薄的卷宗袋,那是關於龍文章的全部資料。
“這是閣下的戎伍生涯,區區一個理庫的軍需中尉,管鞋墊襪子的,居然敢冒領團長之職。我生平最恨不誠之人!而且,臨陣脫逃,也是我最恨之事!”
虞嘯卿把他的柯爾特手槍拔了起來,他拔槍的度很快,快到猝不及防,直接瞄準了龍文章的腦袋。
一小撮人看那支點四五子彈的柯爾特手槍,想象著龍文章腦袋開花的場景。
他們擔心,但卻並不害怕,因為在槍林彈雨中待久了,已經習慣,甚至有些麻木了。
面對槍口,龍文章眉頭不皺、眼睛不眨“沒錯,我是撒謊了。這些年,我一直都生活在謊言中,有些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說過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或許,世人和我一樣,都會如此,我們全都生活在謊言之中。我猜虞師座,也會撒謊吧?”
虞嘯卿立即搖頭否認“不一樣!至少我們不一樣,我始終牢記,軍人之命,與國同殤!軍人之魂,戰死沙場!”
死啦死啦反駁道“從出生開始,已經三十四年了,走過了二十多個省份。看過的多,經過的多,我知道,殺身成仁,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有的人拿起武器反抗,有的人拿起手術刀救人,有的人參軍是為了混口飯吃,有的人害怕自己太軟弱受欺負,有的人怕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所有的人都在害怕,只好逼迫著拿起了槍,他們必須學會勇敢、堅強、兇猛……等等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活下去!
更好的活著,活下來,才有希望。”
這一番話,一般人理解不了。王飛懂了,一小撮人懂了,為了努力活下去的人都聽懂了。
沒有經歷過生死一線的陳主任和唐基,自然不會理解,甚至連虞嘯卿都沒有很深的感觸,他一言不,“砰”的一聲,一槍轟在龍文章的兩腳之間。
陳主任驚嚇得跳了起來,撞倒了椅子。
唐基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表現還好點兒,沒有撞倒椅子。
龍文章站在原地,沒有後退,沒有害怕,沒有慌張,平靜地看著腳與腳之間的那個彈孔。
審問已經到了僵持階段,孟煩了猶猶豫豫地舉起了一隻手。
虞嘯卿示意道“說。中尉。”
孟煩了替龍文章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看著我們死了很多人,他心痛,為了活下來,為了把大家帶回來,所以他才撒了這樣一個謊……”
虞嘯卿打斷了他,眼睛盯著龍文章“這就是你冒充川軍團團長的理由?”
龍文章點了點頭,說道“他們原來是一根根的木頭,一根木頭很容折斷,捆在一起就不那麼容易了。為了活下去,我只能想辦法把他們和我捆綁在一起。”
虞嘯卿又問“你恨日本人嗎?”
龍文章答道“當然。我最恨日本人。”
唐基忽然插嘴道“你對赤色分子是怎麼看的?”
氣氛忽然有點兒變化,陳主任從漠不關心忽然變成了極為關心
這是一個不該觸碰的禁忌,也是一道絕不能跨越的紅線!
唐基的隨口一問,暗藏極其厲害的殺招。
這讓王飛的眼睛微微一眯,拳頭不自覺地握了起來。虞師的前身,以反赤為主。雙方雖然已經達成了統一戰線,而虞師內部仍然對其不太友好。
龍文章回答說“書生不可以沒有,但空談誤國。他們喜歡空談。”
唐基追問著“你指的是赤色分子?”
“是的。”
陳主任在審問中第一次開口“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嗎?”
“搬家的時候,見過他們遊行,聽過他們喊的什麼共夫共妻的口號,覺得不切實際,根本不可能實現。”
龍文章說的坦坦蕩蕩,讓陳主任立刻沒了興趣,而唐基從自己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遞給了陳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