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与繁星两人像两缕无形的烟,悄无声息地穿过喧闹的人群,飘进楼内。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高处阴影,俯瞰下方那方被无数盏明灯照得亮如白昼的舞台。
台上,两个身着华美戏服的人正在演绎。一个身披金甲,气宇轩昂,歌声却悲怆绝望:“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另一个身着艳丽宫装,容颜绝美,眼波流转间尽是哀婉与决绝。她凄然一笑,翩然起舞,唱腔婉转哀伤,如同泣血。最终,在那悲怆的曲调中,她拔剑,自刎于霸王怀中。
《霸王别姬》。
台上虞姬倒下的那一刻,整个戏楼里一片寂静,随即爆出雷鸣般的喝彩。繁星却呆呆地立在那里,仿佛被那柄无形的剑刺中了心脏。那女子眼中的决绝,那英雄末路的悲鸣,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像一股汹涌的洪流,冲垮了某种一直禁锢着她的东西。
“喂!回神了!”玄商不耐烦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戏也看完了,热闹也凑了,赶紧走!这人间浊气太重,我这点魂儿快撑不住了!”
他催促着,那团蓝光比来时更加黯淡,几乎难以维持形状。繁星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方依旧余音绕梁的舞台,虞姬倒下的身影烙印在眼底,转身,任由那微弱的光晕再次包裹住我,穿过无形的壁垒,回到清冷寂静的天柱之下。
双脚重新踏上冰冷的岩石,潭水依旧清澈,深不见底。玄商那缕幽蓝光影已沉入潭心最深处,只留下一句疲惫至极的嘟囔:“……可算回来了……累死老子了……没事别来烦我!再来我真跟你急!”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公主默默站着,戏台上那自刎的绝美身影和霸王那悲怆的怒吼在脑海中反复交织。天庭的琼楼玉宇、仙娥们虚伪的笑容、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虚假、令人窒息。虞姬为了所爱,为了尊严,宁可玉碎;霸王纵使末路,也力战不屈。
而我呢?顶着父帝的光环,在这金丝笼里,浑浑噩噩,连一句“靠父上位”都无力反驳?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岩浆在胸腔里奔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凡间!我要像一个真正的求道者那样,从头开始!用我自己的双手,一步一步,堂堂正正地……走回这天庭!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繁星之名,不是靠父帝的恩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繁星公主又一次来到不周山寒潭边。潭水幽深,倒映着天柱断裂的狰狞轮廓,也映出她眼中前所未有的决绝。
“喂!玄商!”她冲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喊,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我要走了!”
水面沉寂了片刻。终于,那团熟悉的、懒洋洋的幽蓝光影慢悠悠地浮了上来,比上次显得更加稀薄黯淡,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走?回你的瑶池还是凌霄殿?”光影模糊地晃了晃,玄商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欠揍的惫懒,“慢走不送,记得把门带上。”
“不!”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要去凡间。不是偷溜下去玩,是去轮回!抹去记忆和神力,做个真正的凡人,从头修炼!我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再登仙途!让那些笑话我的、看不起我的……都闭上嘴!”
话音落下,寒潭边死一般寂静。
那团原本懒散漂浮的幽蓝光影骤然僵住!紧接着,如同爆炸一样。
“你……你说什么?!”玄商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不再是懒洋洋的嘲讽,震得四周的罡风都为之扭曲嘶鸣,“轮回?!做个凡人?!靠自己修炼?!繁星!你脑子里是不是灌满了天河里的水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光影疯狂地搅动着潭水,激荡起层层浪花:
“你以为凡间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神仙踏青的后花园吗?!那是泥潭!是炼狱!弱肉强食,朝不保夕!你一个被琼浆玉露泡大的娇花,下去能活过三天?!还修炼?你知道引气入体有多难?知道突破一个瓶颈能卡死多少人?知道为了抢一块灵石、一本破功法,亲父母,亲兄弟都能捅刀子吗?!”
他的咆哮带着一种近乎切齿的痛恨和……恐慌?
“就凭你?!”光影猛地向她逼近,“你那点连腾云都费劲的‘神力’?还是你那颗被人背后说两句闲话就委屈得不行的玻璃心?!你下去就是个死!死得连渣都不剩!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生!懂不懂?!”
他喘着粗气,光影剧烈地明灭,仿佛随时要因这极致的愤怒而溃散。
“你爹!你那些天尊叔伯!他们当年怎么对付我们妖族的,以后就会怎么对付你这种‘叛逆’!你以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你在凡间蹦跶?你偷偷下去,是不行的,神界七日一小点卯,一月一大点卯,你下去活不过三十岁的!”
他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将凡间最残酷的真相和最可怕的后果血淋淋地撕开在繁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