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不該這樣(1 / 2)

小說:墨桑 作者:閒聽落花

李桑柔正猶豫著是不是讓人去一趟陳留縣,付娘子風塵僕僕,進了順風總號。

老左帶著她進了後院,李桑柔正看著竄條釣魚,聽到動靜,回頭看著衣裳骯髒,黑瘦憔悴的付娘子,一邊揮手示意老左去忙,一邊站起來,拖了把椅子給付娘子。

“剛回來?怎麼回來的?先坐下歇會兒。”

李桑柔示意付娘子坐,先倒了杯茶給她,接著走進旁邊的棚子裡,提了只紅泥小爐出來,架上鐵絲網,放上幾根臘腸,幾片臘五花肉,又放上一隻饅頭,再進去,衝了碗油茶端出來,遞給付娘子。

付娘子三口兩口喝完了一大杯茶,接過油茶,轉著碗,呼呼吹幾下,喝一口,一口接一口,喝得很快。

李桑柔坐在紅泥爐旁,用筷子翻著臘腸和五花肉片。

付娘子喝完油茶,臘腸臘肉也烤好了,李桑柔將臘腸臘肉和饅頭放進碟子裡,連筷子遞給付娘子。

付娘子呼呼吹著氣,一口氣吃光,再接過杯茶,連喝了幾口,看著李桑柔笑道“張姐說你吃食上頭最講究,還真是,真好吃。”

“你大哥不放心你一個人出來,還真是。”李桑柔往後靠在椅背上,看著付娘子道。

“我沒事兒,就是今天早上走得早,大過年的,又沒地方買吃的,搭的那車隊,趕路又趕得太急,一路過來,一會兒都沒歇,也就今天餓了點兒。”付娘子忙解釋道。

“你年前就去陳留縣了,一直在陳留縣?什麼案子?這麼複雜?”李桑柔給自己倒了杯茶。

“一直都在陳留縣。

“案子簡單得很,就是太簡單了,沒什麼可挖可找的地方。”付娘子嘆了口氣。

“死者姓杜,行五,都叫他杜五,或是五爺,大名叫什麼,他媳婦都不記得了,也許就沒有大名。

“杜五是個老潑皮,原本在陳留縣糧食行混飯吃,糧食行沒了之後,就沒了正經行當,經常在四門外溜躂,碰到外地的,或是鄉下進城的,坑蒙拐騙,混口飯吃。

“殺杜五的,是他兒媳婦。

“杜五的兒子是個癱子,據說是七八歲上,被他一頓毒打,打癱的。

“杜五兒媳婦被抬進他家,還不到一年,他兒媳婦是個啞巴,孃家是老窪鎮大坑村的,老窪鎮水少,是個窮地方,大坑村更窮。

“啞巴沒有名兒,唉。”付娘子低低嘆了口氣,“不能說沒有名兒,她的名兒就叫啞巴。

“她被押進建樂城的時候,卷宗上只寫著杜氏媳婦,沒名沒姓,因為陳留縣裡,杜家,街坊鄰居,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孃家姓什麼,誰會關心這個呢,一個啞巴而已。

“我去了一趟大坑村,見到了啞巴的爹孃家人,啞巴姓孫。”

付娘子的話頓住,沉默片刻,才接著道“也許她不想姓孫,沒名沒姓最好。

“說遠了。大坑村的人說,啞巴從小兒就叫啞巴,她家人,村裡人,都叫她啞巴。

“杜五的媳婦託了一條街上的孫媒婆,給她兒子找個媳婦。

“孫媒婆外家是大坑村的,就給牽了線,杜五媳婦拿了半吊錢,交給孫媒婆做彩禮,孫媒婆給了啞巴父母三十個大錢,就把啞巴領到陳留縣城,頭上扎塊紅布,就算嫁進了杜家。”

付娘子的話頓住,雙手捂著杯子,看著清亮的河水,沉默了半天,才接著道“杜五的兒子癱了十來年,兩條胳膊和頭能動,腰以下,兩條腿,還有中間那條,早就乾瘦的皮包骨了,不能人道。

“啞巴是傍晚被送進杜家的,當晚,就被杜五奸了。

“街坊說,杜五奸啞巴,就在杜五兒子睡的東廂,說這叫父代子職,說杜五提著褲子出來,杜五媳婦就拎著棍子衝進去,把啞巴打的滿地亂滾。”

付娘子的話再次頓住。李桑柔面無表情的看著對面高大巍峨的角樓。

“杜五媳婦,是被杜五用半塊雜麵饅頭騙進家,奸了之後,就算成了親。

“說是沒生兒子之前,杜五媳婦逃過幾回,杜五就在她腳上釘了鐵鏈子,栓在院子裡,後來生了孩子,安了心,才解開了鐵鏈子。

“鐵鏈子磨爛了杜五媳婦的一隻腳踝,杜五媳婦就跛了一隻腳。

“啞巴在杜家這將近一年,幾乎天天被杜五強姦,一開始,杜五奸完了,杜五媳婦拎著棍子打啞巴,後來,就是杜五一邊奸,杜五媳婦一邊拎著棍子打。

“出事兒那天,是傍晚,啞巴正在院子裡納鞋底,杜五那天喝了幾杯酒,進了家,院門都沒關,就脫褲子扯著啞巴奸。

“杜五媳婦新削了一根荊條,說是一荊條下去,啞巴就疼的哆嗦起來,杜五叫著喊著讓他媳婦用力抽,杜五媳婦又抽了兩三荊條,啞巴手裡正好抓著納鞋底用的錐子,揚手就扎進了杜五眼睛裡。

“杜五經常在院子裡強姦啞巴,街坊裡的浪蕩子,或是閒人,經常趴在牆頭上看戲,啞巴扎死杜五的時候,說是看到的人,有七八個,我找了其中五個,都是一樣的說辭。”

付娘子指了指帶回來的包袱,“都寫了供詞,按了手印。”

“管用嗎?”李桑柔看了眼包袱。

“照律法,不管用。”付娘子往後靠在椅背上,一臉疲憊。

“你怎麼打算的?”李桑柔看著付娘子。

“這個案子。”付娘子的話頓住,片刻,才接著道“不光這個案子,這些年來,有兩條,常常讓我忿悶鬱結。

“其一,是口供,象啞巴這個案子,杜五媳婦說杜五從來沒奸過啞巴,哪怕這是一件人盡皆知,幾十上百人親眼目睹的事,可照律法,那些都是外人,說話不算,記到卷宗上的,算數的,是杜五媳婦這句從沒奸過!

“我在豫章城的時候,有樁案子,丈夫疑心媳婦與人有私,失手掐死了媳婦,就和父母一起,把媳婦吊到樑上,說媳婦兒是自縊。

“丈夫掐死媳婦時,滿屋子的下人都看著,案情明明白白,可照律法,媳婦兒怎麼死的,要聽翁姑怎麼說,丈夫怎麼說,至於下人們,他們是下人,也是外人,他們說的不算。”

“我不知道這些,為什麼律法上要這樣採信?”李桑柔眉頭微蹙。

“大約,是隻能如此吧。”付娘子聲音低落,“除了戶數極多的大縣,除了縣令,還能有個縣丞,多數的中等縣,小縣,都是隻有一位縣令,連縣城內,都很難明察秋毫,縣城之外,各鎮各村,就只能全憑鄉紳宗族。

“有時候,一個案子清結,不是為了辨明是非曲直,而是為了把事情撫平下去,死人已經不會說話了,安撫好活人就行了。”

李桑柔低低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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