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土獐带着五名刺客归来时,孙先正站在山坡上眺望远方。大家已经疲惫不堪,但眼神依然锐利。他们本以为许州军已经溃败,接下来只需拖延残兵即可完成与凶甲的约定。
然而,柳土獐带回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陷入沉默。
"郑晟的溃兵已经和后续部队汇合。"柳土獐的声音沙哑,皮肤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不是军队……是迁徙的百姓。"
孙先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根据他们的聊天信息推断,许州城已经被秘境吞噬。"柳土獐缓缓道,"城墙爬满血肉藤蔓,街道上的人会突然异变成怪物。许州知州姜仕东无力抵抗,听周严的密使说凶甲和银鳞卫已解决了寿州境内的秘境,便决定……举城迁徙。"
"多少人?"向宁忍不住问。
"一万步卒,十万百姓。"
空气瞬间凝固。
孙先伏在山脊上,眯起眼睛望向远方。起初,他以为那只是正午的太阳蒸腾水汽产生的热浪扭曲了视线——地平线上蠕动的黑线,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污浊河流。但很快,那"河流"越来越近,轮廓逐渐清晰。
那不是军队。
那是活着的灾难。
最前方是残存的许州军,约一万余人,却走得溃不成军。
郑晟仍骑在战马上,但铠甲已失去光泽,肩甲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露出下面黑的皮肤。他的眼神阴鸷,却不再有昨日的暴戾,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警惕。在他身旁,许州知州姜仕东穿着沾满泥污的官袍,脸色灰败如死人。
"加快度!日落前必须赶到白鹭洲!"郑晟嘶吼着,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
没有人回应。士兵们拖着兵器,脚步虚浮。有人走着走着突然跪地干呕,吐出混着黑色丝线的黏液;有人脖颈上鼓起蠕动的肉瘤,却仍机械地向前迈步。
十万余难民,铺天盖地,像被驱赶的羊群,又像溃堤的浊流。
老人拄着树枝做的拐杖,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烂,露出腐烂的脚趾;
妇人抱着啼哭的婴儿,那婴儿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不正常的幽蓝;
青壮年推着堆满家当的板车,车上绑着霉的粮食、裂开的祖宗牌位,甚至——裹草席的尸体。
更可怕的是那些正在异变的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惨叫倒地,他的脊骨刺破皮肤,像树枝般疯长;
老妇人的脸皮脱落,露出下面鳞片状的硬质层,却仍死死抱着一口铁锅;
孩童们手拉着手,他们的影子在正午阳光下扭曲成非人的形状。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绝望。
轸水蚓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们在互相感染"
确实——每当有人异变,周围的人就会突然僵住,眼白爬上黑丝,然后继续麻木前行。就像一场沉默的瘟疫。
"看那个。"柳土獐指向队伍走过的土地。
大地也在腐烂!
随着人潮经过,干裂的土壤渗出黑色黏液;
野草以肉眼可见的度枯黄,然后诡异地扭动着重新站起;
连天空都变得浑浊,阳光透过尘埃,在地上投下病态的黄绿色光斑。
孙先死死盯着人潮最末尾——
那里跟着一群"东西"。
它们勉强保持着人形,但四肢关节反向弯曲,像蜘蛛般爬行。每当有难民倒下,它们就一拥而上,将尸体拖进阴影里。咀嚼声隐约可闻。
"许州城的残余。"孙先声音干涩,"他们是被自己的噩梦驱赶着来的。"
子时三刻,迁徙营地边缘。
郑晟的亲卫队围成三重警戒圈,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扭曲的人影投在帐篷上。但没人注意到,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地面上的阴影正在不自然地蠕动。
柳土獐的五名刺客——影爪、骨刺、幽息、血钩、无声——像五滴墨汁渗入沙地,无声无息地潜入营地。